她讲英语带点粤语口音,语速快而强势,貌似在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汲清一个字都没听懂。
“咖啡煮好了,你自己加牛奶。果酱和枫糖浆都在冰箱里,别吃太多小心蛀牙。”
母子俩都是大忙人,很少一起吃早餐,生疏得很。汲美兰结束通话坐到桌前,还拿管小孩那套来唠叨汲清,“不要拖沓赶紧吃,吃完我送你去医院...拿个碟子接着点面包渣,别撒得到处都是。”
二十四岁的汲清被说得没面子,拉过一只碟子接面包渣。
好心情打了折扣,他边吃边说:“你要是忙的话,我可以自己打车去医院。”
“上午十点半临时要见一个大客户,我送完你直接去公司,没法一起吃午餐了。”汲美兰喝了口咖啡,偏过头戴耳环,“我下午回旧金山,没工夫盯着你,你最好别背着我搞小动作。检查结果必须发给我一份,手术日期确定了也说一声,我提前几天过来陪你。”
汲清听得耳朵起茧,下意识想顶嘴。
大早上不宜吵架,他收声连连叹气,耐着性子给母亲倒咖啡,“师父别念了,吃早餐吧。”
“你个百厌精,只会惹我生气。”汲美兰点点他脑门,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儿子难得乖顺,估计昨晚的挑拨离间起了作用。她不免心情大好,摘掉手腕上的玉镯,笑说:“对了阿清,把你爸的手表给我。我今天见客户想戴着它,招点好运气。”
继父过世后,那只百达翡丽一贯由汲清保管。他毫无准备,完全没想到母亲会突然向他索要。
他心虚地放下咖啡杯,视线飘忽不定,无意间瞥见桌角的电子日历,才想起今天是母亲和继父的结婚纪念日。
坏了,完了。
他垂下头暗叫不妙,懊恼地抓了抓刘海,“我又给秋焱惹了麻烦。”
他一门心思想护着秋焱,然而总是做不好,三番五次把爱人推上风口浪尖,简直差劲透顶。
...
通勤早高峰,401号高速堵得水泄不通。汲清晚了将近一刻钟才赶到医院,差点错过预约等待期限。
分诊台护士看过他的健康卡和预约单,打印出一份知情同意书递过去,问道:“您是独自来的么,没有家人陪同?”
“没有,就我自己。”汲清落寞地摇摇头,垂眼龙飞凤舞签下名字。
那只手表成了战争的导火索,他和母亲还没待够二十四小时,短暂的相聚就已经以吵架狼狈收场。
“没关系,检查过程中如果需要帮忙,直接找护士就可以。”护士朝候诊大厅角落的小房间一指,“您先做常规检查,随后我们会带您去做MRI。”
常规检查无外乎血压和心电图,还有关于既往病史和用药禁忌的例行问话。汲清一一照办,在医院里耗了三个钟头,才终于走完全套流程。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是秋焱打来的电话。
卡尔加里和多伦多有时差,他刚开始午休,在休息室吃着午餐和汲清聊天,“我算着你的检查应该结束了,一切都顺利么,下午有什么安排?”
“都挺顺利,放心。”汲清在繁忙的联合车站下了地铁,往自己的小公寓方向走,“球队明天训练,学校下周开学,我下午回家打扫卫生,晚上还要预习功课。我妈回硅谷了,她的猫现在归我管,傍晚得带去商店做个美容。”
絮絮叨叨,小学生流水账似的。
“是么,还挺忙。”秋焱笑了笑,他昨晚几乎没睡,眉目间挂着点餍足的倦意,“累了就歇一歇,不要太辛苦,记得认真吃饭。”
“好,听你的。”汲清应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
他有些强颜欢笑的意味,嘴巴却非常严实,对自己的烦恼只字不提。他装蒜装得若无其事,然而任何小表情都逃不过秋焱的眼睛。
“你又和阿姨吵架了?”秋焱愈发担心,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因为我的事。”
没等汲清答话,他继续说:“我想了想,叔叔的手表放在我这里不太合适,万一阿姨向你要,你会不好交代。我的大学室友林彦琛,你认识的,他下周到多伦多出差,在卡尔加里转机,我托他把手表还给你。”
秋焱心细,考虑到了方方面面,只可惜迟了点。
汲清心中有愧,怕他难过不敢说实话,犹豫之余又有一通电话拨了进来。
“抱歉,Alfie。我的医生打电话,我得先接一下。”汲清抓住借口开溜,说了句情话作为逃避问题的补偿,“我爱你,晚上再聊。”
一声毫无铺垫的“我爱你”,听得秋焱莫名其妙,心里堵得难受,“哦,好...你先忙吧,我们随后联系。”
检查刚刚结束,医生就着急给汲清打电话,八成没啥好事。
汲清接起电话,惴惴不安地问,“我和您的预约在四天以后,您现在打电话,是不是MRI检查的结果不乐观?”
“那倒不是,”医生说,“MRI的结果和我预想的差不多,问题说大也不大,具体细节我们到时候面谈。”
这老头说话大喘气,停顿半天才道出致电的真实目的,晴天霹雳,“我看了你的心电图,难道以前没人告诉过你,你的心脏可能有点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