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蹊径,一架油毡马车静静停在山下。
这是通往山下的路,曲径通幽,花木扶疏。“我竟不知道西岭还有这样一条小路。”
伍子骥轻笑,他比刘梨高出不少,此刻站在下层石阶,堪堪与她平视。“你成日里在酒坊,才走过几回山路,自然不知道。”
“你倒是常在路上。”
他听出话里深意,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带着一丝埋怨,不禁又忧又喜,口中只道,“子骥身不由己,常年在外奔波,一是不愿辜负先前东家看重,二是想着辛苦几年,好歹置些家业,再娶房贤妻,便安定了。”
刘梨虽来自异世,毕竟是个未经事的姑娘家,听他说什么“娶”、“贤妻”,便有些不自在,错身而过,“世人都道‘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先生倒是颠倒了顺序。”
“伍某没上人在堂,无人替我操持,便耽搁下来了。”他跟上她,“且之前没碰到心悦之人,姻缘来的似晚些,故而迟迟未成家。”说罢便不语,只看着她。
刘梨咂摸“之前”二字,羽睫轻颤,想问他“现在”,咬咬唇,终是没问出口。
二人无言,继续朝山下走。彭老驾车在山下候着,走完这段路,他又要外往异处他乡,不知归期几何。
山中气候多变,行至山腰竟滴下几点雨来。
刘梨转身要回去,被伍子骥拉住,“去哪儿?”“回去帮着收酒药草!”
他哑然失笑,“坊里那么些人,哪就指着你了?”抬头看看云,“这是云头上的一点雨,一会儿就该停了。”两人手还拉着,他并不放开,反手将她包在掌心 。
“随我来。”
山里一丛野芭蕉,油绿的叶子像擎着几柄巨伞,纵横交错,遮出一方小天地。伍子骥让刘梨贴蕉叶站着,自己回身替她挡着雨丝。
这么一来,就被他囿在身前,落入了他给她圈出的圆。
刘梨脸一定红透了,周身全是他的气息,偏他又问道:“可是着了凉,怎的脸这样红?”嗔了他一眼,手想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
这一眼少了平时的谨小慎微,带着女儿家的娇俏,“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个茶肆。你被猎户扣着,身上带着伤,像一头掉入陷阱的牝鹿。所有男人都盯着你,贪婪、卑劣!我气极了!”双眼蒙上雾霜,刘梨听他继续道,“买下你是一时冲动,我向来自制,鲜少如此失控,慌忙上路,只想离了你赶紧冷静下来。”
“你可真狠心啊,我的脚那么痛,差点追不上你。”眼泪无声滑落,伍子骥为她拭去,指腹忍不住地在粉颊上摩挲。
“还好你追上来了,”清俊的容颜露出笑意,“我把你安置在刘家,本不想理会,以为久了便会淡忘。可你像个精怪,时不时地闪进我脑海里。后来、后来实在思念,找了借口再去刘家,得知你竟然不知所踪,我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块!”刘梨想张口说话,被他食指抵住唇。“幸而冥冥中自有天意,兜兜转转你又进了杜府。”
刘梨心潮起伏,一直以为他是淡定自持的,想不到内里有过这样的波澜。“刘梨自来孤苦伶仃,陷于贼人之手本以为落入绝境,幸得先生搭救,先生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
“我不要你报恩。”伍子骥有些急切,“我并非挟恩图报,实在是心悦于你。”他双手包住刘梨的,近乎虔诚道:“若一开始只是怜惜,后来得知你自愿卖身回报刘家,伍某深感姑娘大义,也越发笃定了自己的心意,只伍某家世单薄,一直未敢表述情意,如今只想得你一句话,你可会,对我也有一丝爱意?”
刘梨心中酸涩,几度凝噎不能出声,“我在‘这里’过得不如意,老天爷垂怜,有幸能见到先生。”顿了顿,轻声道:“觉得苦的时候想想你,心里能高兴些。”
女孩羞红了脸庞,再说不出别的话语,雨丝风片将她浸润地花一般娇美。这是他爱慕的姑娘,闻她亦有情意,伍子骥忍不住怜惜欢喜,双臂舒展,便将刘梨揽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