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姑娘是来伺候二爷的,我可不敢劳动你。”
“我瞧你和杜二爷亲如兄弟,给你洗件衣裳值不当什么。”
程锏掸掸下摆,“我虽脱了奴籍,还当恪守本分,二爷待下亲厚,我却不能张狂僭越。”
“脱了奴籍……”看程锏要走,刘梨忙跟上,小心问道:“程大哥,你是怎么脱的籍?”
程锏步履不停,“自是主子高兴,赏的恩典。”说着进了自己那屋。
刘梨撑着笤帚立在他门外,还想细问,又怕问得紧了程锏生疑,转口道:“程大哥,你把外裳脱下来,我给你洗洗。”里面没动静。
“你脱下来啊。”
“脱什么?”身后冷不丁响起声音,刘梨撒开笤帚,紧紧抚着心口,这主仆二人都是猫转世吗?走路一点声响没有!
杜淮琤长身而立,居高临下盯着刘梨,大有她不解释不罢休的意思。“脱外裳,我给程大哥洗洗。”刘梨喏喏道。
恰好程锏打开门,手里是刚换下的外裳,上面赫然几个泥印。“那么爱洗东西,一并将我的寝具洗了。”
“坊里清苦,拢共这一套新寝具,前几日刚换的,况且这两日阴晴不定,洗了怕是不能及时干。”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刘梨恨自己没出息,对着杜淮琤总是有难以名状的惧怕。他只消一眼,就让她没了底气。
这女人明明刚才和程锏还神色自若,面对自己总是低着头。杜淮琤以为崖壁一叙两人该熟络些,可她仍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不得有些气闷,连带看程锏也不顺眼了。“哼”了一声大步朝外走,程锏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胡乱把衣裳往门后一塞,急急跟上。
果然没干透。
这当主子的就是肆意折腾人,刘梨依言拆洗被褥,到晚上还是没干透。翻出冬日用的熏笼,找易全寻摸来少许银炭,一点点地将被褥烘干。山间夜里湿冷,这点子炭熏蒸出一个煦暖的空间。刘梨今儿起得早,整日没怎么歇息,这会子倚着熏笼,眼皮就有点打架。朦胧间好像伍子骥就在身边,舍不得醒来。
女子抱着他的被褥,脸上带着迷蒙满足的笑。红唇潋滟,蛊惑人心。杜淮琤鬼使神差地靠近,描摹着她的每一寸。他少时也算个纨绔,场面上应酬,少不得流连秦楼楚馆处。看遍吴王苑内花,从未有哪个女子让他这般心意散乱过。她一定是给他下了蛊,用她的天真无辜,用她的倔强隐忍,给他下了蛊。偏不许自己陷进去,这女人有太多的谜团,他看不明、辨不清,他不容自己懈怠,化在温柔乡里。偏又暗示程锏将她找来,缚在身边。杜淮琤,你变得自己都看不懂了。
女子嘤咛一声,转醒过来。书案上一盏油灯,映着杜淮琤半张脸,眉若墨画,鬓如刀裁,双眼看着书卷,头也不抬道:“醒了?”
“是,不小心盹着了。”刘梨忙坐正了答道。
杜淮琤没再言语,余光看到她把他的被面贴在脸颊试了试,耳朵忽然就泛了红。灯火晦暗,还好没旁人发现。
刘梨铺好了床,回头看他还捧着那卷书坐着,姿势不变,行过礼退下。房里一丝若有似无的广藿香气,随着她离去渐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