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室。
杜淮琤亲自挥着板锄,和工匠们一起,将成堆的杂粮混合拌匀。蒸熟的高粱米粘稠成团,需人力将其打散,才好均匀受热。再冷却至适当温度,拌入曲粉,才能进入发酵池发酵酿制。因要保持适当的温度,不能大开门窗,故而蒸室里格外闷热。
刘梨满怀心事,不妨半路被人叫住。“哟,到底是刘姑娘矜贵,叫了你好几声都没答应。”
“大林哥,我刚才走神没听见,刘梨还有差事在身,先行告辞。”说完绕过他便走。
大林在酒坊大小也是个头目,这丫头一向不敬他,自己的巴结讨好全被兄弟们看了笑话,心里窝火,只面上不显,侧身一挡,“慌慌张张,干嘛去?”
“我找东家有要事。”刘梨不耐烦和他纠缠。
大林何尝看不出来,心里冷笑,“既是找东家,我知道他在哪,跟我走,我认识条近路,带你抄过去。”
刘梨一时不好理由拒绝,只得道过谢,跟着大林七拐八绕到一房舍后堂。
“进去吧,东家就在里面。”
掀起厚重的布帘,浓郁的米粮味扑面而来,这气味过于厚重,凝滞在闷热的室内,仿佛形成一团看不清的雾瘴,当有人掀开一线出口,它立刻奔袭过来,几乎能将人掀倒。
刚从明亮的室外进到室内,刘梨眼前一片昏黑。待眼睛的不适舒缓过去,目光所及之处让她大吃一惊!
这儿仿佛一个蚁穴,一眼看不见尽头。隔着蒸腾的热气,见近前地上垒着一格格方形的灶台,灶台下柴火正旺,燃烟从隐藏烟道延伸至墙壁的烟囱,排出室外。灶台砌得很高,特制的锅里堆满混合好的杂粮。迷蒙中,只见二三十个伙计,两人一组,面对面守着大蒸灶,肌肉贲张,费力将里面的粮食翻搅摊匀。
这儿是周坊主给她划的“禁地”,蒸室。
酒坊里的房舍经几代人改建,密密匝匝,她只认得蒸室正门,素来知晓绕开的。今天不料被大林从后门领了进来,来不及细想他是否有意为之。趁着暂时无人发现,刘梨打算马上原路退回去。
杜淮琤干至正酣,对面的伙计突然停了下来,疑惑间,看伙计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发觉不妙,转过身来,立刻怒冲云霄!其他人也发觉到异常,前一刻还嘈杂万分的蒸室忽然被摁了静音键。众人神情各异,有迷惑的,有谐谑的,更多的是准备看好戏的。
目光齐齐射来,刘梨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人影忽然罩下来,下一秒乾坤颠倒,来不及反应,就被扛到室外。脚一着地,才缓过气来,脸蛋依然憋得通红。
“你可知蒸室为何被列为禁地?”
刘梨抬眼,迅速低下头去,“现在知道了。”
外头风一吹,将里面带出的焦灼之气吹淡了一些。凉风掠过杜淮琤露在外的肌肤,虽说消散了些许暑气,却没吹散心里的郁气。
他并未像里面其他男人那样只着一条短裤,大概是顾忌到身份体面,只是将上衣褪至腰间,露出半副精壮身体。不是养尊处优的孱弱身躯,也没有富贵闲人的大腹便便。他的身体就像一头小兽,肌理均匀,充满张力。蜜色的皮肤上微微渗出汗水,一缕汗湿的黑发紧贴胸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浑身肌肉紧绷,可见主人正压抑着心里的怒气。
“你最好有合理的解释,不然我真可能会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