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说,小爷我没力气划回去了,还真走不了了。”
刘梨轻笑,抬手扶住船边一朵莲花。沉甸甸的花朵依偎在手心,轻柔摩挲,流连不舍。杜淮琤的手也在这个时候抚上她的脸颊。
刘梨一惊,不着痕迹地躲开。
“你说,如果我比伍子骥早一步,会不会……”
“不会。”她沉着答道:“感情本就是两人心意相通,才能契合。单丝不成线,何况我与二爷云泥之别,身份地位不相配。刘梨虽是农家女,却也有几分傲骨,不愿与人做小。”
“我爱重你,待你与旁人不同,只要你我一处,便是一生一世的夫妻,其他的何须在意?”他答的露骨,黑夜给了人掩护,心底的话不再遮遮掩掩。
他的回答生涩幼稚,刘梨觉得好笑,“一生一世,中间再没有别人,你做得到吗?”
“我”,他想了想,“只要你愿意,我只把这一颗心给了你。”
无奈摇摇头,“杜淮琤,我的心里只有伍子骥,感情不是生意,你不能强行左右我的情感。”
他不想懂,她也不愿就这个话题继续辨析,那就说他能懂的吧,刘梨直接问:“二爷怕是忘了如何扼住我,差点儿杀了我?还有,还有那样的羞辱,这就是你说的‘爱重’?”手指在锁骨游走,那种屈辱感一直萦绕着她。
他明白她所指,“杜淮琤此生最痛悔之事唯此”,说着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反转刀柄,塞到刘梨手里,“你也‘杀’我,如果能求得你原谅,我也无憾了!”抓住她的手就刺向自己。
刀尖刺破衣裳,在腹上戳出一个血洞,刘梨及时甩开匕首,所幸戳得不深。
“你疯啦!”按住他的伤口,血还是从指尖涌了出来。
“我是疯了!从知道你要嫁给伍子骥开始,你们眉目间的情意,像刀子一样把我的神志屠戮干净!可不是疯了?”
“你还是杜淮琤吗?你还是修齐孺慕的二叔吗?你这样疯魔,那些仰仗你的人怎么办?杜家百年基业怎么办?”
一连串的逼问,震耳欲聋。明明劝解好自己,认定情爱不过是云烟,今晚看到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痛。他远比自己想象的不堪一击,比自己想象的情根深种。
“我就不能是我自己吗?”
我就不能是我自己吗?耳中嗡鸣,这是刘梨多少次对自己说的话,竟在这个意想不到的人身上得到共情。
他推开她,跌跌撞撞奔到船头,掬一把水把脸埋进去,像一尊蜡像沉默良久。水的冰凉让他稍稍清醒过来,此刻才意识到刚才多么失态。他还在挣扎什么?伊人心有所属,那样的女子值得被人一心一意珍藏爱护,他能给她的,并不比伍子骥多。
恢复惯常的冷静,杜淮琤找回自己的声音,背对她道:“伍子骥是个可托付的,你跟着他,挺好。”
手上沾了血,刘梨无措地听他继续道,“我也觉得自己恶心,一面说爱重你,一面与旁人议亲。这样的爱意,不值钱得很。”
刘梨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水顺着面颊滴落,一缕湿发贴在鬓角,“我不是‘我’,是白水杜家的杜二。”
她听得懂。
“我不想吓着你。”转过身,努力平静道:“酒水蒸馏制法初见成效,我还需要你。最多一年,一年后我备下厚礼,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好不好?”说到最后近乎乞求。
荷香里一丝不易捕捉的血腥气。水波微漾,携着莲叶一同轻晃。他们的船陷在荷阵中,星子不知何时隐匿去,天地失色。
刘梨听见自己说,“好。”
千里白水流翠色,一船芙蕖渡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