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菲姐!”可不正是依菲?刘梨兴奋地上前一把抱住,“依菲姐,小梨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也在这里?有没有人为难你?”刘梨激动地语无伦次,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落下泪来。
九鹿儿吃了一惊,很快镇定下来,轻轻拍拍女孩后背,安慰道:“姑娘怕是认错人了,贱妾名唤九鹿儿,是这舟子的主人。今晚正是我邀请二位莅临一同饮酒赏月。”
杜淮琤上前扶住刘梨,刘梨仍是不可置信地打量面前的女子,面容确实和依菲姐一个模样,只是年纪稍长了些,气度也略有不同。刘梨胡乱揩去泪水,施礼道:“夫人长的很像我一位朋友,是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九鹿儿倒不在意,这女子性情单纯、憨直可爱,难怪惹人上心。安抚过刘梨,目光移到杜淮琤身上,“杜家二爷少年才俊,业内诸前辈对您多有赞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夫人谬赞,杜某不过背靠祖宗荫护罢了,倒是陆家半路杀出,以迅雷之势在酿酒业打下半壁江山,逼倒行内不少老字号,实在令杜某钦佩。”杜淮琤脸上挂着笑,说出的话却是意有所指。
九鹿儿不以为意,笑道:“别左一个夫人,右一个夫人的,把我都叫老了。唤我九鹿儿便是。二位贵宾,里面请。”说毕向舱内展开一条藕臂,神色颇有几分林下之风。
舱内早早布下一桌精致酒菜,只安了三副筷箸。三人分宾主坐定,九鹿儿亲自斟酒,刘梨推辞不过,也饮了两杯。这酒柔雅绵甜,带着沁人的醇香。
“好酒,想不到陆家还真有一份好手艺。”杜淮琤单手持杯,仪态风流。
“能得杜爷赏识,妾身真是三生有幸。来,我自饮一杯聊表谢意!”说完一干而尽。
“只是……杜某不明白,陆家既有此酒方,为何卖的‘玉壶春’偏偏是杜家‘上品白猿’的味儿?”杜淮琤单刀直入,注视着九鹿儿的表情。
“哦?真有此事?”九鹿儿面不改色,叹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如此说来,你我两家还真有几分缘分了。”
杜淮琤料到她不会承认,并不多言,端起酒杯道:“既有如此缘分,你我更要多饮几杯,杜某先干为敬。”
“这杯酒九鹿儿定得饮才是。刘姑娘可也得陪一杯哦。”边说边给刘梨斟酒。刘梨一直关注着她,实在是太像依菲了,企图从她的一举一动中找寻故人行迹。听得她劝酒,推辞不过,就着九鹿儿的手灌下一杯。这酒虽绵柔,几番下来,酒劲也开始慢慢升腾,脸上泛起红霞,黄裳芙蓉面,醉态媚人。
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靡靡乐音,在氤氲江面回荡。刘梨扶住脑袋,笑问道:“夫人,我只是个小小丫鬟,为何你的请柬上会有我的名字啊?”
这问题问得不甚高明,杜淮琤心底也有此惑,正好借着刘梨口问了出来。
“姑娘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来人,把东西取来。”
侍者随即奉上一方小锦盒。九鹿儿递到刘梨跟前,示意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足金累丝双雁多宝镯。杜淮琤神色一凛,眼皮微不可察地跳了跳。刘梨醉意上头,后知后觉说道:“好漂亮的镯子,惯常见过錾凤纹、錾牡丹的,錾大雁的倒是少见。”
“姑娘既是喜欢,那我这东西就选对了。”说着拿起镯子就要往刘梨腕上套。
斜刺里伸过一只手,扼住刘梨的手腕。杜淮琤薄唇紧抿,一双眼冷冷睨向久鹿儿。
“夫人的礼太重,无功不受禄,如此大礼怎好收下?”又转向刘梨道,“你也不长长眼睛,这‘雁’岂有随便收的道理?”
“不过是一只镯子,我与姑娘投缘,区区薄礼聊表心意罢了。”杜淮琤攥回刘梨的手,也不松开,起身道:“今日多谢夫人款待,只是杜某还约了别的客人,叨扰多时,就此别过。”说完不待她回应,转身就走。
杜淮琤知道再待着也套不出她话来,九鹿儿虽然做派不凡,他却认定她不是陆家真正的主儿,留下也是无益。
九鹿儿忙追出来,“杜二爷少安毋躁,放过河灯再回不迟。”
出了船舱,船头早有人备下河灯候着。不大的桌案上放满填了色的花灯,引得刘梨忍不住停下脚步。放河灯是大庥每年中秋的习俗,人们在河灯上写下心愿,让灯随江河顺流而下,以此企盼诸事顺遂、厄运退散。
九鹿儿捧了一只莲花灯,仪态万方地递予杜淮琤。“杜二爷想在灯上写些什么?”
杜淮琤越过她,在案上另取一盏锦鲤灯,手腕翻转,河灯旋即飞出手心,稳稳当当落在江面,烛火依旧燿然。
“二爷怎么什么字儿都不写?可惜了一盏好灯。”刘梨惋惜道。她手上捧着一盏蓝蝶灯,烛光把蝶翅映照成荧荧的星光蓝。取过毛笔蘸饱了墨,思量一番才落笔,只写了一个“家”字。
家。
江风吹散鬓边一缕发,刘梨捧着灯痴痴发愣。
“给我吧。”大手接过蓝蝶,同样放出去,不偏不倚正落在锦鲤旁。两只烛火在黝黑的江面紧紧依偎,仿佛随时就会被江水覆灭。目光紧紧追随河灯,看着它们流到远处,汇入那聚成一片的灯海烛辉中,和所有人的心愿融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