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也不过是个值夜的差事,温律和安裳鲤披着极暖和的皮草,两碗姜汤下肚,便也重新振作了精神,待天将将擦黑,便一拱手,豪情万丈地走了出去。
寒风凛冽。
当康镇的夜,还是太冷了些。
温律和安裳鲤就在这瑟瑟的寒风中蹲守了足足三个多时辰,眼见这一夜就快过去,那人还未出现,饶是温律这个平日里对什么都不甚在意的人,在这时也忍不住摸了摸涂满了防冻脂膏的鼻尖。
“再等一个时辰,若还不来我们就走。”
温律回头正要嘱咐,耳边却忽得传来了一声异响。
安裳鲤的动作更快一步,几下闪身便到了另一条街,不出片刻,前方便隐隐有个身材瘦小的男子大踏步着朝着此处走来,脚步声却轻得很,一柄重剑挂在腰间,倒更显得他消瘦几分,不过他也不在意。
今夜镇长特意吩咐过,夜间所有女子皆待在家中,无一人外出,他来回绕了几圈,见街上无人,倒也不急,只随意找了个不知谁家摆在外面的破椅子,大马金刀地往上一坐,这般冷的天气,倒也真能坐得下去。
温律和安裳鲤交换了个眼神,暗暗活动了下冻僵的手腕,之后便各自如离弦的箭般冲出,那人的反应却快,重剑出鞘,三剑相撞,发出了巨大的脆响。
“真以为什么人都能伤了老子?”
狂妄的声音传来,但听着却是清脆的女声,借着剑刃反射的寒光,温律也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他的双眼猛地睁大,接着便失神般脱口而出。
“符茫!”
“那是谁?老子叫黄麟!”符茫眯了眯眼睛,举剑要攻,温律自然知道她的厉害,不敢迎击,忙虚点脚尖,匆匆后退了几步,那头的安裳鲤则忽得甩出了一包药粉,漫天粉尘飞扬之际,温律趁机出声。
“符茫前辈,当真不记得我?不记得生死寒霜剑?”
“那是什么东西…”
她揉揉眼睛,刚回过头,凌冽的剑气便刹的朝她袭来,但她的双腿却被牢牢冻在了地上,再容不得她动作。
“符…”
“都说了老子叫黄麟!”
温律上前的脚步顿住,看着她圆圆的脸,自知这非她本意,一时有些不忍,却依旧开口。
“你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是男人啊。”
她不解般歪了下头,又像是笑他愚蠢。
“大家不是都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吗?我是‘男子’,就该如当康镇当年的男子一般,女人算什么,生来不就是为了嫁人生子操持家务?当年,家家户户夜夜都有打女人的声音,我既是‘男人’,那天生就要高女人一等不是么?”
她说着,忽得笑了起来,话语里满是自负。
“男人生来不都是要打女人的么?想当年,这还不是什么好地方,天又冷,人又少,若想换顿热饭,只管把自己的婆娘卖出去,不满意就呼来喝去,谁不是这样过来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她依旧张狂地开口,可说着说着,两行血泪却簌簌而下。
“那你,为什么会哭呢。”
“我为什么...会哭?”
符茫愣了愣,喃喃自语着,茫然抬手摸了摸两颊上的泪,在指尖轻捻了几下,又恍然抬头望向温律。
温律看着她,笃定道:“因为你是符茫,不是黄麟。”
“我是符茫…我是…符茫…”
她说着,情绪终于稳定下来,腿脚上的坚冰碎裂,她整个人重心不稳,猛地跌坐在了地上,像丢了魂似的。
“…我是符茫。”
是了,她就是那个在数个雪夜里无能为力地听着耳边的哀求和打骂声,却只能手足无措地捂着耳朵的符茫,是那个终于发现自己天赋异禀,又被前镇长吩咐镇守雪山的符茫,是那个日日夜夜都渴求陪伴,却只能一遍遍看着话本,与自己幻想出的几个假象玩闹的符茫。
“我有罪…哈哈哈哈…!!我该死!我该死!!”
她猛地捂脸,咯吱咯吱的笑着,在温律和安裳鲤复杂的目光中呢喃着。
“我打了人…!不!是黄麟!可黄麟平时都很乖…他帮我做了好多事!真的!黄麟他,他…她……是我,不是黄麟。”
几番挣扎,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抹去了脸上最后一滴泪。
“…是我的错,我认罪,带我去见镇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