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家。”邓星临眼含热泪,去拥抱言赋。
“谢谢你。”
言赋抬头,屋子的正中间挂着一道横幅,上面写,“热烈欢迎言赋回家。”
房间里到处摆满了花,直到这一刻,言赋心里最后的忐忑才彻底消除。
她之前不知道怎么面对,很大一部分原因在邓星临,言赋害怕她的到来,会让邓星临觉得自己被忽视。
就像刘丽,她原本是想好好爱言赋的,可是言宝儿的到来,让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好了,别站着了,我和陆彦直准备了大餐,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好,先吃饭。”邓钧峯牵着两个女儿的手,走到饭桌旁。
陆彦直刻意退后两步,拉住霍骁然,“我说霍少爷,我们家内部的聚餐,你个前男友来干什么?”
霍骁然白他一眼,“当然是我前女友叫我来的呗。”
“还有啊,什么叫你们家内部,要是没有我,你能找到女朋友?”
“小然,小彦,你们俩在那边嘀咕什么呢?”叶维昭招呼道:“快过来吃饭。”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来了,阿姨。”
吃完饭之后,邓星临拉着言赋去参观房间,陆彦直没有了留下的理由,他叫上霍骁然准备离开,不料后者屁股就像粘在了沙发上,怎么叫都不走。
“我说你怎么回事?我这个现男友都得走了,你一个前男友还赖着干嘛?”
霍骁然无比欠揍地回,“当然是,我前女友不让我走?”
“你说言赋?”陆彦直无情嘲笑他:“我看,是你像个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人家吧!”
“随你怎么说,”霍骁然慢条斯理端起茶水喝起来,“不信你问问?”
“你以为我不敢?”说着,陆彦直掏出手机拨通,“喂,星星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和霍骁然回去了。”
“霍骁然不能回去!”隔着电话,言赋急急开口。
说完,她还是不放心,噔噔噔跑下楼,“霍骁然,你别去找他。”
霍骁然站起来:“我不去,但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这时,其他人也从房间里出来,言赋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沉默半晌,看向叶维昭。
“妈,对不起,我当时骗了你。”
“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叶维昭拉住她的手。
“虽然你们谁都没有跟我提,但是我知道,你们都认为这次我自杀是因为精神分裂。”
霍骁然闻言,眉心不可抑制地抖了下。
哪怕是现在,从她嘴里说出自杀两个字,霍骁然的脑海中会立刻浮现,车子冲进海里的画面。
“那也是一部分事实,但是最大的原因是,”言赋面带愧疚看向霍骁然,“牛贵平他要伤害霍骁然。”
“上一次追尾的事故,就是牛贵平干的,”说到这里,言赋双手掩面,抽噎道:“对不起啊,霍骁然,都是因为我。”
霍骁然就坐在言赋身边,很多细节突然放大到他眼前,当时是孙明开的车,他在车上看文件,当时走的是一条单行道,车子也是匀速行驶,按道理,根本不存在超车导致追尾的情况。
可事故就那么发生了,后面的车更像是跟了一路,然后找机会撞上去的,偏偏撞击的力度也掌握得很好。
“这是为什么?”叶维昭抱住言赋发抖的肩膀,“他怎么敢这么做?”
时隔多年,言赋终于再一次攒足了勇气,将当年的事情一点点揭开。
“妈妈,我也对不起你,十年前我没有跟你说实话。”
“高二那年,刘丽在我的房间安装了摄像头,我发现了,但是当时我以为他们是要监督我的学习。”
“可事实是……”
“高考完之后,突然来了一个人,就是牛贵平,那时候我才知道他给了刘丽五百万,两年多以来摄像头那一端牛贵平一直在看着我。”
“那天他突然出现在我的卧室里,想要带我走,说要让我拍电影,把我变成最年轻的影后。”
“我很害怕,就一直挣扎,刘丽帮他拉我,我害怕极了,情急之下,就用花瓶砸了牛贵平的头。”
“当时,流了一地血,我以为自己杀了人。”
言赋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慢下来,尽量让语气平静下来:“我以为自己杀了人……就从,窗户上跳下去。”
霍骁然捏紧放在膝盖上,发抖的手,他心口猛地一滞,慢慢看向言赋,像是要再一次确定,刚才说话的人。
是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儿。
是她说的。
怎么会不确定呢?
他身边坐着的人,从始至终。
都只会是她,只有她。
霍骁然心底有道声音,一直循环重复,不知道是出于无能嘶吼还是徒劳乞求。
别说了,别说了!
但言赋不会读心术,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继续残忍开口。
继续用语言,煎熬着屋里的其他人。
“后来我就被送来了医院,醒过来之后,刘丽夫妻就跪下求我说,要是把他们收了牛贵平五百万的事情说出去,他们就要坐牢,可是言宝儿当时还在上学,我当时就心软了。”
言赋哭得像碎掉的瓷娃娃,她看向叶维昭:“当时你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撒谎说,因为填报志愿的事情和父母起了冲突,才跳楼的……”
“对不起啊,对不起啊,真的……很对不起。”言赋不断抽噎,哭到不能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都是因为我太蠢,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从今年开始,牛贵平已经找了我几次,刚开始送恐吓信到我的办公室,我没理他。”
“后来,他就来找我,他威胁我,出事故那天晚上,他发给我一段录音,是霍骁然车上的。”
“我当时也没有办法了,因为我,霍骁然已经失去了手指,我怕继续和他在一起。”
“会害死他。”
“他那个人像魔鬼,窃听器是我和霍骁然在一起没多久的一天晚上装在车上的,我害怕,我不想让霍骁然一直活在恐惧和危险中。”
后来,牛贵平承认,就是那天晚上,霍骁然假装喝醉酒,让言赋去接,当时两个人在车上说话,突然有一个老头摔倒了,两人都下去扶,趁着两人下车在,牛贵平才有机会安装窃听器。
叶维昭的身体,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什么骗不骗的?现在你回到了我们身边,那些都过去了。”
“我的孩子啊,”邓钧峯也垂泪,他当了半辈子的领导,在他面前点头哈腰者无数,很多时候,有人会为了说错一句话对他惶恐地说“对不住。”
可是,只有言赋的一口一个对不起,像刀子一样,剜走他心头的肉,他甚至愧疚到不敢抬头看别人。
其他三个人,表情诡异地一致。
低头呆坐在那里。
像一具具死僵了的尸体。
这番话,像鬼魅,将所有人的魂魄抽走。
邓钧峯开口,语调平静却是少见的狠厉:“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们,不是我的女儿。”
……
说出来之后,言赋重重地呼出声,就好像,无边黑暗的屋子里,终于被凿开一丝光亮。
她从蜷缩的角落起身。
缓缓地,循着那一丝光明走去,她趴在那里,透过那里。
看到了。
满地的。
皎皎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