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门重新关上，望向办公桌椅后的白志刚。

白志刚神情严肃，抱着还在冒热气的保温杯站起来，走到靳瑜对面：“是这样的，有学生向我举报说你考试中存在不公平竞争行为，老师需要调查清楚这件事，所以请你来配合。”

靳瑜视线从沙发上的两人掠过，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我没有作弊。”

“好，”白志刚拍拍沙发背：“我们先坐下，听听那两位同学的说法。”

靳瑜坐在离三人最远的单人沙发上，隔着茶几看向李磊：“好啊，我也想听听他的说法。”

李磊先看了檀波一眼，这才开口：“我，我的考试位置是在靳瑜前面，我亲耳听到靳瑜在考试期间对沈雁白说，一会儿把答题卡和试卷往外放，他眼睛视力好能看到。”

“我一开始没有往心里去，直到考试结果出来，靳瑜居然进步了两百多名，这怎么可能呢。靠作弊取得好成绩对其他认真学习的学生来说太不公平了，”李磊越说越上头，后面语速开始加快：“所以我经过一上午的煎熬后还是觉得不能放任这件事情发生，这才来找老师坦白。”

“靳瑜，你如果抄袭一点也就算了，可是你居然每一科都抄袭，还拿了进步奖，这个奖金发下来，你拿着就不亏心吗？对那些真正努力复习的同学来说公平吗！”

靳瑜听着，只觉得好笑。这义正言辞的职责，声泪俱下的控诉，只能在他和白志刚面前施展，真是浪费了演技。

别人来说还没这么大的戏剧效果，偏偏是考前让沈雁白传答案的李磊来讲，戏剧效果来满。

两腿随意舒展开，靳瑜平静的开口问：“所以你得意思是，你只是在考前听到了我说话，并没有十足的证据是吗。”

“你的成绩，难道不就是最大的证据吗，你怎么证明是自己单独完成的？”李磊反问道，“而且我，我也有看到一点动静。”

“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要说一句，‘既然这样那就再给我拿一套卷子出来，我当场做，证明一下自己。”靳瑜冷笑一声：“你算什么东西，我要证明给你看，说我作弊，最直观的证据呢。”

“就凭你两嘴一张就能诬陷我作弊了，一个考场两名监考老师，前后三个监控摄像头，走廊里还有人巡逻，你看到我抄了，怎么看到的。你坐在我前面的位置，后脑勺长眼睛了啊。”

李磊抓着沙发皮质，面红耳赤的争辩：“那你，你考前对沈雁白说的话，我可是亲耳听到的。”

“老师，”坐在李磊旁边的檀波开口：“如靳瑜同学所说，考场内有监控，既然这样，我们把监控调出来看看不就一目了然了。”

白志刚听完，拿出电话打给老徐，要他去找人核对。

但没想到半小时后，所有的任课老师竟然都来了。

“我们在监控里，确实看到了靳瑜往沈雁白的方向看，并且时间不短。”英语老师站在沙发后说。

李磊松一口气，檀波果然没有骗他，只要证明他往那边看了就好，帖子已经发出去了，现在风向偏向他们这边，一个常年倒数的人怎么可能前进那么多名，最好能把成绩直接取消掉，再背上几个处分。

靳瑜听完，回想刚刚在王亦召手机上看到的视频，抬眼看到檀波势在必得的表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已经忘记考试时的具体行为，但能确定的是，他确实往沈雁白的方向看了，但他只是看窗外风景...顺便看了两眼沈雁白，而已。

英语老师说完，檀波突然颇为惋惜道：“老师，这事也有我的不对，是我和靳瑜同学打赌，让他压力太大做出错事，其实那个赌约我也没有太当真，靳瑜同学你怎么能因为这么件小事走错路呢，不值当的啊。”

他说完，又真诚的认错：“老师们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随便和人打赌，看到靳瑜同学这样，我也不忍心，但是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该有的惩罚措施还是要有，不然其他同学知道了，该会觉得我们校风不严了，这可是六校联考啊，还有沈雁白，帮助人作弊的话，是不是也该有惩罚。”

白志刚刚消下去的火在听到‘六校联考’这几个字时重新复燃，要是外校的人知道易安中学考试中进步最大的那一个，是靠着作弊才达成的，那他们学校这么多年的校规和治学严谨的教学方针，不就成了笑话。

他喝了一热水，努力平静道：“靳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靳瑜看着白志刚忍耐的脸色，想起什么，说：“老师，你忘了我数学是提前交卷吗，我还碰到你了。而且即使我真的往旁边的角度看了又能证明什么，我每一科都是停笔后，才抬起的头。”

是了，靳瑜终于想起哪里不对。他虽有向旁边看的动作，但都是在停笔之后，直到交卷前都没再动过笔，那段20秒的视频，是从哪来的。

想到这，靳瑜音色高了一些，甚至笑出声。

不得不说檀波他们还算有点脑子，知道搅动舆论。先在论坛上放出不知道怎么拼接出来的视频带动风向，再找人出头质疑他成绩，而偏偏年级第一就坐在他旁边，他还有扭头的举动再次加大事件的真实性。

而年级主任，又是个将成绩和校风校纪看的比什么都重要的老师，简直为他们提供了便利。

靳瑜话说完，数学老师终于找到空隙发言：“我们刚刚对比了一下数学考试时间，靳瑜提前出的考场，走廊监控显示离开的时间和考场时间一致，没有作弊可能。”

“目前还差语文英语和理综需要精确比对。监控录像显示，他考试期间朝沈雁白方向多次转头，并在看完后，有提笔的动态，但是...”说到后面，语气变得些许激动：“但是他的数学这次考了八十多分，这已经足够证明他最近在学习并且取得了很大的进步，我不觉得靳瑜会作弊。”

物理老师也不相信，他监考途中没少往靳瑜那边看，巡逻的时候还看过卷子，正确率不低。

并且他是监考老师，靳瑜如果在六校联考中作弊成功，对他来说也是麻烦。

可那监控视频又明明白白的展示出来，确实看了。想到这，他不满的看了靳瑜一眼，小声：“你没事老看人沈雁白干嘛，”

“我...”靳瑜无话可说的闭上嘴。

因为我有病。

病的还不清。

“老师，你不能因为他数学进步了就偏袒他啊，其他科又该怎么证明呢。”檀波听到有监控证明，硬气起来。

一直没出声的化学老师开口：“我们还对比了他们大题的解题步骤，确实有相似的地方，但并不完全一致。”

“解题思路一致是因为这些天，是我在给靳瑜补习。”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协助作弊”分子沈雁白从门口进来说。

所有人转头看向门口。

沈雁白走进来，越过众人，目光落在靳瑜身上，在脸上盯了几秒确定人没事后，才看向坐着的其他两人。

檀波接触到目光时，冷不丁被他眼里的尖锐戾气灼伤，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骤然抓紧。

“老师们刚刚看过的监控视频是被人加工剪辑过的，”沈雁白往茶几上扔下一枚优盘：“我找了专人鉴定，证明视频被嫁接篡改，并且已经通过技术重新还原了。”

优盘中有机构鉴定证书，还有真正的监控原视频。

充分证明靳瑜没有作弊可能。

所有老师连着四名学生一起看完。

白志刚合上电脑，沉声：“看来是一场误会。”

“误会，”沈雁白眉眼黑沉，说出来的话让檀波李磊冷汗直掉：“作弊这事是误会，但污蔑同学呢。”

“你拿钱让保安给你看了监考考场的视频，确定靳瑜在考试前后有看向我，又花了一笔钱让剪辑师把后面的删除掉，拉长时间拼接了一块，造成靳瑜一直看我的假象。”沈雁白冷硬说道。

“你怎么证明是我做的！”檀波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中带有显而易见的慌张。

沈雁白拿出手机，这时候已经没人管他怎么敢当着这么多老师的面拿出手机，所有人都被他手机发出的音频吸引。

“你放心，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到时候你只需要给老师看这一段就行，价钱包你满意。”音频中传来的是檀波的声音。

事已至此，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

白志刚摸着突突跳动的心脏，指着檀波和李磊说：“你们，你们两个！”

沈雁白丝毫不顾念他心脏问题，没有感情波动的声音响起：“老师，靳瑜平白受人诬陷，相信您一定会给出公平的决断，还有论坛中的那些帖子，不管是浏览量还是讨论度都已经到达起诉标准，我们会保留追究的权利。”

“你放心，我会给出一个交代。”

靳瑜迈出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便觉得浑身清爽，通体舒畅，连窗外恼人的蝉鸣声听起来都分外悦耳。

体育课还没下课，教室中没有人。

靳瑜坐在座位上，望向窗外耀眼的阳光，龙心大悦。

沈雁白跟在后面进来，拧开瓶盖递给他水：“喝水，晚上回去再吃粒药。”

靳瑜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瓶，想到沈雁白刚刚的话，他抬头问：“所以你中午不在，是去找鉴定机构了？”

“嗯。”

“你怎么出去的？拿到假条了吗？”靳瑜看他。

沈雁白说的理所当然：“没，翻墙。”

靳瑜对他这样子弄得不知道说什么了，之前想好的指责和以正视听，建立金主权威的话全部都咽回肚子里。

人家都为了他翻墙逃课去找鉴定机构了，他还怎么骂。

靳瑜握着瓶子，问道：“你花了多少钱，我把钱转你。”

“三千。”沈雁白已经拿起笔，开始给靳瑜订正错题答案，把三千说的比三块还便宜。

靳瑜小心的问：“一共？”

“三千20分钟。”沈雁白说。

“嘎吱”一声，一股水流从瓶口中喷流而出，淋到他的肩膀上，他扭头看，靳瑜手中的瓶子已经被捏变形，细长的手指绷紧，形成凌厉的弧度。

“你个败家玩意！”靳瑜觉得自己气炸了，他被檀波污蔑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生气，三个视频就是九千，哈哈哈哈，一万块钱就这么花没了，哈哈哈，他的肝，他的心，他的肺。

“你把我给你转的一万，都花了？”靳瑜哑着嗓音，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次。

以往一万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还不如他一件半袖贵。

但现在情况特殊，雯雯女士两万的奖金已经被他用来给沈雁白买鞋，卡里没剩下多少。

而且这钱，他还指望沈雁白能攒起来，留到以后上大学用，不要真跟小说似的，到处去兼职上班，甚至沦落到去当少爷。

看到沈雁白点头，靳瑜闭上眼，面无表情的说：“我还不如花时间再做一套卷子呢。”

沈雁白抓住他的手：“不要做，不需要向他们证明什么。”

“那你就花九千...”

“嗯，看不得你受委屈。”沈雁白说。

靳瑜气焰灭下来：“我一个大老爷们，有啥不能受的。”

“不能，在我这，永远都不能。”

一瞬间，所有的感知和思绪都在脑海中褪去，靳瑜脑子里空荡荡的，他看着沈雁白深邃的眼，默了几秒，摸着鼻子说：“那你身上还有钱吗？”

沈雁白罕见的愣了一瞬，手指不自觉握紧，轻声说：“没有了。对不起是我的问题，我不该花钱大手大脚，以后不会了，你别生气。”

他垂眼，内窄外宽的眼皮褶皱显露出来，下垂的眼尾让整个人都看起来有几分脆弱。

浓密的睫毛抖动，看起来真的很怕靳瑜责怪他。

靳瑜抬起没被握住的手，轻拍沈雁白的后背：“也，也不是责怪你，没事，花了就花了吧。”

手才拍几下，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声音重叠到一起：“靳瑜一个人面对那么多老师我不放心，刚刚就应该跟着去的。”

“刚才问了九班才知道，还有李磊那个傻逼在。”

“论坛里都吵翻天了，没证据的东西艾特管理员八百次也不知道关贴子。”

“别让我知道谁回的帖子，我非得一个一个的找出来......”

王亦召话猛地停顿下来，脚步扎根似的定在窗外，李子明没注意撞到他后背，刚想问句怎么了，就见王亦召见鬼似的看向教室。

所有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教室，看到了座位后面提前回来的两人。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很像是两个人亲密的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