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瞳孔瞬间放大,气若游丝,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你才是她…?那我所杀之人…”
“我妹妹何辜?”她声嘶力竭道。
她转头告诉张之安说:“张大人,请查验他全身,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张之安答道:“是。”
宿弦又询问道:“舍妹的尸身现在何处,带我去。”
“安置于停尸房,大理寺的仵作正在查验…姑娘赎罪,大理寺办案,死者需经仵作验身才能立案,并非冒犯。下官立即派人带姑娘去。”
宿弦一愣,心中一紧,羽真隐见状便安慰道:“走吧,我知道你想见她最后一面。”
她“嗯”了一声。
小吏带着他俩往大理寺的停尸处走去。
大理寺很大,却到处弥漫着阴森可怖的气息,尤其入夜,仿佛有无数阴魂蜷缩在暗处的角落窥伺四方。
不过来往的官吏倒俨然一副家常便饭的模样。
七拐八拐后,穿过一片竹子包围的小院,往里走更加窒息,冰冷得不得了。
即便有披风傍身,宿弦也不得不裹紧了衣裳。
随行的小吏提醒道:“姑娘,您找的就是这儿。”
她看去,只见硬台上躺着一具尸体,其上被白布盖得严实,只露出一截手臂。
验尸的仵作睁眼收拾工具,见来人,立即恭敬地作揖。
“如何?”她问道。
仵作说道:“死者胸口被利刃所穿,失血过多。凶手所持必为锋利之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小人发现…死者身上有几处旧伤,她的肋骨断过,手骨也折过…”
“够了!”宿弦打断了他,“她从小吃尽苦头,幼时上山采药不慎摔落多次,都怪我没保护好她,致使她年纪轻轻却命丧黄泉…”
仵作识趣地弓着身子,只说了一句:“姑娘的意思小人明白了。”
羽真隐缓缓抬手,鼓起勇气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轻声问道:“你要进去看看吗?”
“不去了”,她看着躺尸的冰冷硬台,“都是我连累了她,黄泉碧落,恐怕她也不想看到我这个没用的姐姐。”
“你不是。”羽真隐屈膝俯身,直视着她的眼眸,那双忧伤无神的眸子…
“此事绝不简单,那人不过是别人的狗,而背后之人才是最阴险的。”
突然,张之安匆匆赶来,抱着双手哆嗦着,话到嘴边又咽下去。
“张大人,有什么事就说吧,何故惊慌?”
他低着头,将纸张递给宿弦。
宿弦接过纸张打开一看,心中已然明了。她冷笑道:“原来是他…”
“谁?”羽真隐看着纸上的图样,问道。
“国舅爷崔氏崔巍。”她说。
听到“崔巍”二字,张之安差点儿跪倒在地,他也没想到自己区区一个大理丞,就是个负责审案的,年过半百再也无晋升之地。本来接受肃王府死人一事,想着能不得罪肃王就谢天谢地喽,不曾想此事竟然与国舅爷有牵扯…
一边是肃王,一边是崔氏,哪边都是爷,他一小小大理寺审案的可得罪不起。
既然得罪不起,只能滑跪。
“姑…姑娘…下官上有老下有小,这…这个崔大人…和…就是下官实在…请肃王恕罪!”
他恨不得把头磕进地里。
宿弦说道:“张大人不必担心,这与肃王府无关,是我一人之仇。你身为大理寺丞,自然束手无策。我无意为难你,你且下去看好那歹徒。”
“好…好!下官定看好他,绝不让他出事!”
领命之后,张之安一刻也不敢多留,立马跑得没影。
“国舅崔巍…看来是个棘手的敌人。你打算如何?”
“殿下不问问崔巍为何要杀我吗?”她问。
“在权力斗争中,杀人没什么理由。”他说。
宿弦看了尸体和白布一眼。
折腾了一晚,天色蒙蒙亮。
羽真隐说什么也要陪她一会儿。
大理寺外,向来少人。百姓对这个戾气过重的地方避之不及。
伴随着公鸡的第一声啼叫,只听庄严肃穆的大理寺门口,一声声沉闷的鼓声骤然响起。
一位身着白子的女子双手持鼓槌,憋着劲儿一下下砸在鼓面。
早起摆摊的小贩闻声纷纷聚集在不远处窃窃私语,都道她痴心妄想,胆大包天,竟然击响了沉寂已久的鼓。
有啥事找衙门就算了,她哪来天大的勇气敢劳烦大理寺的?
看着挺聪慧漂亮一姑娘,真是,
疯了!
羽真隐静静地守在不远处。
天越来越亮,一丝晨光倾泻而下,穿透黑暗,迎接黎明的到来。
他原以为她是月亮,现在才发觉她也是太阳。
“民女宿弦,状告崔巍,仗势行凶,天理难容——”
她一声又一声地喊道。
是不甘,是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