缤纷的彩带昂扬延展,模拟着迎风的花枝,明西蹑手蹑脚地靠近坐在广场长椅上的乐蒂,乐蒂一早就察觉,在她落座的一瞬,准备起身离开。
两人各占一端,明西叫住了她,“乐蒂,你是不是特别看不上我?”
乐蒂知道她是在指自己撒谎说自己初潮并试图抢夺婚礼的事,她坐了回去,没看她,“没有,一直以来,我们只是想法不同,这并不代表它们有优劣之分。”
她们两个都长大了,坐在长椅上时,双脚不再离地。
改了好几遍尺寸的婚纱最终还是按照乐蒂的身材来。
婚礼如期举行,冬日里,萨奇小镇难得有个艳阳天。
帮忙穿婚纱的人说,“有点显了,来不及改大,收腹,诶,吸——”
修身的蕾丝面料严丝合缝,她最近是胖了点。
熨烫裙摆的人又说,“你等会尽量别吃东西,仪式结束后,就可以解放了。”
全身镜前的自己比在场的几个女人都要高出一头,她长高了,还穿上了特地按着她尺码找来的水晶高跟鞋,鬓边对称的水晶发卡将洁白的头纱齐整地固定在耳后。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甜蜜的微笑。
她在几人的帮助下,和自己的裙摆挤进了车厢里,一辆载着鼓风机的皮卡车在前面带路,红黄粉三色的香皂花瓣在去教堂的路上飞洒,悦耳的鼓点一路延伸,她在众人的欢庆和祝福之下,踩上了红毯。
教堂十字架之下,是神父捧着圣经宣告,手上的塑料百合花束有些扎手,她走向了她的新郎。
仪式一如彩排时顺利完成,她手上的戒指是全身上下最不合尺寸的东西,但她还是抬起手,向所有目视她人生最关键时刻的人群,炫耀这枚金绿猫眼宝石的戒指,炫耀她是一位新娘。
照进教堂的阳光里是无法掩盖的灰尘,被什么席卷狂舞。
“我不同意。”
来的人穿了一身破碎的棉布长裙,她记得自己也有这样一条类似的裙子,但对方的审美可一点也不符合淑女的样子,下面配了一条分不清颜色的裤子和一双同样脏兮兮的靴子,她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来,不是为了庆祝她的婚礼,而是来捣乱的。
她的双手还和新郎握在一块儿,她在人群中找明西,这个人也和明西一样,嫉妒自己拥有这样一个完美的婚礼吗?
她嫉妒她万众瞩目。
尖叫声像是男女混唱,高音此起彼伏,子弹正中眉心。
怎么办,头重重向后倒去,她摸上了自己略微起伏的肚子,她还没等到她的孩子出生,上帝怎么不帮帮她?
倒进猩红地毯的一瞬间,她看到了她的新郎没有脸,他是谁?她嫁给了谁?
婚礼现场所有男人都没有脸,他们每个人都穿了一样的黑西装,她压根分不清哪一个是她的新郎,真奇怪啊,临死的时候她居然想的是这个。
“乐蒂,醒过来吧。”
开枪的是她自己。
她会杀死每一个妥协的乐蒂。
她会杀死一个又一个背叛自己的乐蒂。
【沐浴着鲜红的血液,无数饱满的红唇浮出液面,先是迷人馥郁的芳香,而后是动人的女声:您好,您的编号是什么?
75391。
不好意思,这边检测到75391号用户没有继续缴纳存续费用,这边已进行死亡销号操作。
那我是谁?
你是Hermione,你要记得回家,你要记得带所有人回家。
我家在哪里?格格不入的没有色彩的嘴唇问。
我想起来了,他说他恨这个世界,恨他生在这个世界,恨他活在这样的处境里,他恨得痛苦,又爱得痛苦,爱他妈妈生在这个世界,恨他妈妈在这个世界留的时间太短。
你忘了,他们的家也是你的家,一切都来得及。
他说来不及了。】
有点呛人的焦臭味刺激着神经,乐蒂听见了火燃烧的声音,无端使人安心。
“其实也不能怪她做那样的事,谁被关六年,不疯啊。”
“走吧,我看她醒来也不想看到这些。”
“嗯,雨停了,走吧。”
一个一个先离开了,乐蒂在某人的背上,身后仍然是窥视的目光,是毒蛇猛兽在巢穴里,那瘆人的捕猎的目光,是无穷的吸力,随时等待分吃她。
她在颠簸里看到了壁炉里焚烧的照片,统一的白房子背景,统一的女主角,或坐或站,镣铐之上,是鲜活的婴儿、男孩和不同的男人。
记忆空白的六年时间被慢慢填补,她的婚礼场地已经被炸毁,她的婚纱在火堆里噼里啪啦,一切都无懈可击。
为了证明记忆的真实性,只截取残存的证据片段提醒当事人确有其事,很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