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了。
泠之,时间好快。
这一年,今天,你又会送我些什么呢?
那话本,我还未曾看过。
你的花环,我一直好好的冰着。
我只不过和你略微生活了几年,便已经在年为量衡的日子里,有了如此期待的某天。
泠之。
纵然有千万种缘由,我到底是自私了。
你是得天独厚的天材,你是万中无一的宝贝。
你是容雪姬的徒儿。
你会理所应道的被世间期待,而非困于白山,同我过着日复一日百无聊赖的生活。
容雪姬心心念念的徒儿,走了上来,带些请求道:
“师父。”
“我,想喝酒。”
一块小小的玉牌被小人递了过来,清澈的蓝眼,带着讨好的眼神恳求女人。
要不是递上了一个东西,当场就想呵斥这个小人,孽徒!
容雪姬看着这堪堪掌心,温温莹莹带些温度的小玉牌。
青色的玉水浸得圆润,正面阴刻的“容”字,同她惯有的字迹相像。
却又多了一点大气。
好罢。
其实就是大体的框架上,摆脱不了严刘二家的影响。
也还好,小人没有用些复杂的图案,也没弄繁琐的花纹。
不会出错。
我会喜欢。
更何况,她在之前看见小人忙忙碌碌的打磨石牌,问她,她答道:
“我看见好些白石,做成石牌,一定很好赏玩。”
自己自然没有那种异样的心思,她的所有举动都是为我做的。
而且,小人打磨的每个石牌,都是“季”。
所以,那个时候,她未曾想到会受到这样的礼物,是自己喜欢的东西,又包含着极为真切的真心。
自己时常摩挲玉牌,更随处可见玉牌,小人也喜欢上,自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那么想要动手,亲自为自己做一个合心意的石牌,那更不是什么惊讶的事。
想到这里,便想到了她的徒弟,自己亲手做的第一个手牌,怎么可以是石质的。
便给她送了好些软白玉。
纵然软白玉质地绵软,反而不好妥帖的成牌,但相比硬玉来说。
不易折,不易错,细心些,软玉反而总是可以成牌。
而且,她给的软白玉,是一等一的软白玉。
可到头来,没有收到白玉牌,而是青玉牌。
自己也不会去问这青玉是何处的青玉,亦或是怎么来的青玉。
如果自己未曾看见她是一点点从生手,从磋磨都不会的耍把式,未曾看到她满心满眼都是白石,将所有的空闲都来去磋磨。
那名为爱惜的情感,就会落在玉的材质上,落在小人对这礼物的重视上。
可,她看见了。
她还曾拉过小人的手,轻轻的挼搓上面的红印,轻轻的吹拂了上面的细白灰。
所以,现在自己所有的爱惜,都会落在这个小人身上吧。
一股汹涌的的情感,从心里涌起。
太陌生了,自己多久,多久未曾发自内心的对自己的境遇,有过丝丝的动容。
容雪姬冷清清的回拒道:
“不可。”
“你灵体仍未浸透,应神清灵净,不可有昏沉。”
酒啊。
自己多久多久没有喝酒了。
到底是多久呢?
这小孩,没见我平日里都是就茶慢慢的看话本吗?
幸好,一些菜式要酒曲物什相佐,不然,此时就只能同她说,白山无酒。
眼见自己的请求被拒绝,小人并未咄咄逼人的恳求,而是委委屈屈的提出了原因:
“师父,我写的话本子里要写醉酒如何……”
说完,也不说自己要喝,只定定的看着女人一言不发。
容雪姬心里只觉得好笑,这小人未曾喝过酒,但开口一句就是醉酒。
醉酒人是醉在酒中吗?
小孩,你要写话本子,自然可以婉转的写其他的境遇。
醉酒,不过人逃避的一个借口罢了。
只是容雪姬听到自己内心叹道,‘罢了。’
随后是自己的声音响起:
“你且看我小饮三两杯。”
话刚落,小人蹦蹦蹦的跑去了厨房,转瞬间,就把酒带了过来。
一起带过来的,还有两个大碗。
季泠之实在喜欢吃女人做的饭,所以连带着饭碗都用着比常人大一号的碗。
容雪姬看着这小人怀抱酒坛,手拿双碗,强忍着没敲她头。
只是接过酒坛的时候,轻轻掐了她手一下。
倒也没说什么。
女人解开酒坛的纸封,手微微摆动,酒坛里淌出丝丝银带。
落入一只碗里,到了八分满的样子,约莫分出了一点,浅浅落入另一只碗里,勉强没过碗底。容雪姬带了些犹豫,最终还是允了:
“你,略微尝尝,毕竟,话本子里,倒也无须在这细末处瞎写。”
季泠之看着碗里浅浅一点,怕是只能润润双唇,又看看另一只装了大半的碗,张口就要说些什么。
容雪姬只做了一个手势,便轻轻的拿起碗,小小的抿了一下。
却在打量小人的举动。
其实容雪姬想让小人端着自己的碗细细的闻一下,毕竟看她这样子,是没有接触过酒。
凑近了闻浓浓的一碗酒,同比浅浅的尝一点点酒相比,倒也分不出好坏,不过也只是这么想想而已。
不这么做。
想罢,容雪姬闭眼,微微斜了酒碗,一下子喝了十之三四。
确实,酒昏沉灵台,自己不过大概百来年没喝,这么一口,就有些乏了。
那今日,便多喝一点吧。
自己曾经,也是常常喝很多酒的。
只是如今,便只是喝酒了,再也不用同过去一般了。
将酒碗轻轻放在桌面上,看着小人正襟危坐的看着自己,自己也莫名的跟着正襟危坐了起来。问道:
“如何。”
要不,让她喝一点,毕竟,就算她灵体驳杂不堪,又如何。
这个浅浅舔了碗底那么一点点酒的小人,带些迷糊道:
“师父,你好美。”
“不是,师父,你的嘴好美。”
“啊啊啊,是师父你的唇红了。”
小孩。
不记正事。
看来,没有注意到酒对人的影响。
容雪姬右手拇指和中指扣住碗沿,剩下的酒液,一饮而尽,说着清冷的话:
“我曾经,数十杯不醉。”
酒坛的纸封之前就已取下,只是一纱布膜住。
容雪姬解开纱布,这次引了九分满碗,用清冷的声音调笑了自己一下:
“后来没钱了。”
小孩,我的意思是,你可能看不到醉酒是什么样子了。
你怎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在同情我?为何会独独对这句话有这样的反应?
容雪姬右手四指托着,拇指压着碗沿,又是半碗下去,淡淡道:
“我现在很有钱。”
不会醉,不需要你同情,有酒喝。
季泠之听到这话,轻轻的笑了一下。
此处就她们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侧,四处只有微不可闻的落雪声,所以一切都听得很真切。
对此,容雪姬,自然没有反应。
或者说,在脸面上,看不出是如何反应,只是又饮了半碗酒。
喝酒就是喝酒啊,喝酒需要什么缘由吗?要去想的东西,就不用去想了。泠之为什么笑一下啊,笑就笑吧。
喝酒不好,就是该被嘲笑。
对的,喝酒不好,容雪姬对着小人嘱咐道:
“泠之,你,我,不许喝酒。”
吗?
说罢,右手食指和中指拖住酒碗,拇指一扣,微微仰头,潇洒的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