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岁了。
夫子说,我已经算得上大人了。
可是,我知道些什么啊,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夫子不是经常说我笨,说我什么都学不会吗。
大人都是这样的吗,也是好多都没学会,也是笨笨的吗?
老爹常说祖上可是朗夜国的首席御厨,“我儿,好好学,老爹把手艺交给你最放心了。”
可是,可是,阿爹,如果真的很好的话,为什么不让弟弟学。
我也想懂一点,多懂一点东西啊。
好在,我不懂,所以,爹,我听你的。
我会,好好学你教的厨艺的。
-
直到七月半的某天,本是该在家休一天的阿爹,却急冲冲的把自己拉起来:
“囡囡,快换点衣服,去外面乘牛车,跟爹去做外膳。
哎呀,囡囡,你去去去,把文正那九岁的那件黑,不不不,青色的衣服换上。
囡囡,爹给你说,这次我们可是去给仙人做饭的,所以食材会好很多,你暴叔吹牛的那些食材都能见到,还有一些食材,你暴叔吹牛都不敢吹的食材也能见到。
到时候要多看多学,少问少开口。
对了,我儿,到那个地方去了,一定要千万要乖。
仙人老爷不要下跪的,你记得拱手,低头,总之恭恭敬敬的态度要做足。”
-
官老爷和将军老爷要比仙人厉害吗,为什么不用仙人跪下。
算了,我不懂,我好多都不懂。
牛车和阿爹酒楼的其他人一应汇合了,然后换了一个大马车。
咕噜咕噜的滚。
我这么大还没有出过这个镇子呢,老爹老说这个地方不安全,说,“该死的厦国,动不动就要来我们群玉联盟挥一挥拳头。”
可是,明明很安全啊。
连隔壁村少了只鸡,缺了只鸭,隔天就能传到院子里,再一天我们村也都知道了。
-
“诶诶,是,宋管事,我这不是跟你说了要带一个徒弟去嘛,怎么没有位置呢。”
“哪里哪里,宋哥,她只要做一天菜,就是一天我的徒弟,哪里徇私了呢。”
“宋哥说的是,我天天在灶房没有挪步,是该运动运动,和兄弟们一起跑跑,还是宋哥有眼力见,我这腿脚功夫越来越不好了,赶明儿给宋哥也送点舒、筋、膏药,不是宋哥你说,我就要一直拖着了,太谢谢了。”
我看见父亲对着那个在老在厨房门口晃的人弯腰又弯腰的,说完还拽了拽我。
“我儿,到时候好好学,有事你就赶着上,在这里瞧着的东西,可能以后一辈子都见不着了,听着了没。”
我都听着了。
“是,阿爹,小满,会做事的。”
“囡囡也别怕,到时候你还是在阿爹旁边打下手,你爹也算得上个人物了。
自己机灵点就好。”
-
怪不得要坐马车,马车足足走了三天才到了一处山脚,其中蜿蜒的上山路更是车马都上不去,酒楼的掌柜都难得露面了,他唤来好几个力夫吆喝道:
“都给我挑上去,一担五十个铜板啊。大伙都是卖力气的,保证都不亏待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我这锅碗瓢盆都是新给仙人用的,打碎一个就给我赔十两银子。”
听得我都心动了,只是父亲瞪了我一眼,小声说道:
“别丢我脸,我带出来是见世面的,你到时候在我的厨房,就好了,这里的人都不能冲撞。”
我迷迷糊糊的应了应,也没有问为什么,反正我什么都不懂,是要听话的。
-
所以,她是那样的好看啊。
她真的好好看,太好看了。
像天上白色的,在发光的,亮亮的月亮。
穿的衣服也是那样的看起来比酒楼的掌柜还好,下午饭点的时间,太阳还是有的,只是那黄色的太阳,都好像没有她的衣服白。
我没有见过仙人,我不知道什么是仙人,但是我只知道,在这座有仙人的山里,如果她不是仙人,再没有人称得上仙人了。
哪怕我一直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就算面对她了,也只敢去看她的衣角。
“呆娥,别愣着了,过来给爹打下手。”
-
其实她很好找。
那个木牌上刻着一个“容”字,这个摆了整座连绵大山的天大的宴席是来奠“冰雪道祖师容雪姬”的,而她又是一头像雪一样的颜色的头发。
而且。
而且那些话本上说的都是“容雪姬收了一个像雪一样淡淡的,可以承她衣钵的徒弟。”
和她好像,不,也不是特别像。
她是月亮,就是那种,晚上,有一点点云,然后月亮,有光,但是还是照了下来。
她不是雪,她是月亮。
她是,冰雪道祖师的徒弟,季翎。
甚至这个宴席都没有结束,我就打听到了好多她的信息。
她真好啊,她真厉害啊,她……
就像有好多云的晚上,挂在天上的月亮,云一过去,就照在自己身上了。哪怕,这月亮,这光,这冰冷冷的温暖,和自己无关。
可是,她真的存在啊……
愿望啊,愿望是什么呢,蒙学里面也没有这种词,是童学里面教的“希望”吗?还是童学里面的“所欲”篇章,还是那夫子说的“你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吗?
愿望。
-
冰雪道祖师的祭奠是铺天盖地的大,像是要把容雪姬三个字嵌入到凡人的分毫去,哪怕骄阳如火的地方,都有故事讲在遥远的东方,有隔绝南北世界的大山,本来就是奇险以至绝地。
书上称大绝山脉,大物如山,隔绝南北。
而那冰雪道祖师为了体悟天道,为了人间造化,才选了那里为了道场,将一处化为白地,终年飘雪,是为白山。
如今祖师崩殂,冰雪道显现,此地应为冰雪圣地。
而祖师当年体悟道法亦有艰辛,上回说到祖师嫉恶陷险,中了陇东陈家老贼埋伏,一个灵满仙人暗中窥探才灵有境的祖师……
……
“都好了都好了,这一回已经说好了,下一回是祖师八策提点皇帝,十年小相智析因果。
三个铜板三个铜板,交了的官人进里屋,没交的爷这边茶水管够,酒肉都有。”
谈小满低了低头,十岁的她理应是没有银钱的,只是有时候厨房的叔辈会差她跑跑腿,“小满,去去去,给我买几口酒。”
这样偶尔呲溜些铜板下来,那些叔辈有些可喜欢这个小姑娘了,故意多给好几个铜板,也就都是她的了。
所以她也能交一个铜板的茶水费,坐在大堂一同听“容”姓祖师的故事。哪怕她好早就问过了,问那个说书的先生,“祖师仙人大人也有白头发的时候吗?”
那个说书先生哑然半天,也支支吾吾的没说出来个所以,只是大概说了,“祖师是和我们常人一样的黑发……”直到后一日说书的时候,说书先生才说,“小朋友,我合计了一下,祖师的弟子是白头发的,在后十七回就有登场,到时间记得来听哦。”
谈小满点了点头,说,“好的叔,会来的。”
其实她不怎么去听说书,因为酒楼闲的时候总是少数的,哪怕再闲也不会提前让你走的,能听说书的时日,其实很少。更重要的是,便是听书要一个铜板的茶水费了。谈小满偶尔的跑腿,那能够得上这样的奢侈。
就像她早就知道那个白发的仙人是,“冰雪道祖师衣钵传人,季翎。”谈小满早就知道了,比全部的说书人都早知道。在冰雪道祖师祭奠礼开始的第一天下午遇见了之后的晚上,她就到处听,假装很憧憬的细细问。
“祭奠的是谁。”“白发的仙人有哪些。”“她是谁。”
谈小满拿钱是有用的,她要拿钱去买话本。那个所谓的冰雪道感悟她家里也被赠与了一份,“仙人恩泽,只管受用。”
全家,不,全村,不不不,他们酒楼在的那个读书人很多的小镇,没一个人能从一模一样的汉字里面,看出一丝丝的仙韵。
谈小满上面好多字也不认识,更别说看进去了,所以她要去买那津津有味,嘘嘘如生,以及,以及有“白发仙人”出现的话本。
一个话本要五十左右的铜板,算下来一个铜板只能买两三页。
谈小满要买。
谈小满找不到,甚至也想不到任何一个可以找“白发仙人”的痕迹的方法。若不是偶然听过一次说书先生说,“最近雪魄先生又出山了,一晃多年,雪魄先生的名号也是被传承下来,正好碰到了如今冰雪道祖师的这般大事,也是该他火起来。
雪魄大家写的冰雪背景的话本,真的是太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和一个如冰雪变成的人生活过一般。”
她都忘了,忘了可以通过话本这种荒谬的方式,去攀那更高存于天空之上的仙人。
是啊,谈小满怎么可能把钱花在买话本这种浪费钱的事情上呢,所以她一直没有想到。所以,现在她想到了,她想到了之后,就一直在存钱,存着买任何一个和“冰雪道祖师徒弟”“雪魄”“白发仙人”有关的话本。
谈小满一丁点多的铜板都给不出来。
谈小满那天准时去听了“天灵下示缘法祖师收获亲徒”,她那天做得飞快,恨不得把整个班组的事项都做了。
“那时季翎仙师还且年幼,只不过八九岁的样子。祖师又在军阵对垒的时候落了些雪,季翎仙师一头白色的雪发白得亮眼。这不,祖师一看这种天生异象,而且恰好是雪白雪白的颜色,心里就满足,当即收她为徒,让她三叩九拜……”
“好,好好好!”
谈小满清脆的喝彩童声突兀的在安安静静的说着书的大堂响起,众人也没搞懂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只是有人喝彩,又是祖师的徒弟第一次出场,那么?喝彩,也不是不行的吧?
“好!!!好!说得好!”
谈小满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满堂彩,笑了好久。
她想的是“我比她大诶。”
-
谈小满开始刻苦的学刀功,以前虽然也是都要学的,但是也没见哪个后生没事了也要去“剁剁剁”,毕竟。
上班累死人了都,为什么没事干的时候要主动去学。
是牌子。
那个木刻的令牌她看了好久,也没有看出来一点点和普通的木牌有什么不同,她不是在怀疑“白发仙人”骗她,她想的是。
好厉害啊。
这刻的字真好看啊,这个木牌做得是真好啊,摸着是真舒服啊,这个木头是不是很高级啊,还有仙人的仙术在上面。
雪魄先生写的,冰雪祖师大人和季翎仙师,都喜欢木牌,而且她们会自己做木牌。
谈小满没有证据,可谈小满就是觉得这个“雪魄”就是,就是祖师身边的人。
她买了好多话本,那些小说家编撰的祖师总是有着莫名可怖的威严,“雪魄”写的祖师就不会那么可怖,不是说“雪魄”不敬重祖师,而是“雪魄”写的祖师,不会让天下人都低下头去,不允许旁人看她。
你看,祖师把自己的一生的感悟都送出去了,还临了画像挂在灵前,怎么会不允许别人看她呢。而且,而且“雪魄”,也只有“雪魄”会写一些季翎仙师的事情。其他的小说家,都只是泛泛写季翎仙师如何,大多笔墨都是写祖师的畅意江湖事亦或快哉自由行。
毕竟,季翎仙师仿若横空出世,之前一点事迹都没有留下。
所以,谈小满相信“雪魄”写的,祖师和季翎仙师都喜欢牌饰,而且都会做牌饰。
谈小满对自己下了决心,她自己也要会。哪怕她会不会木刻同祖师,亦或是仙人毫无关系,但,好歹也是一点点的联系,是就好,怎么都好。
谈小满在明面上刻苦的练习刀工,她在背地里偷偷练习木刻。
只是谈小满有点苦恼,明明雕豆腐那样难的技艺,要在柔软的嫩豆腐上面雕得细致,她都可以能雕个雏形,这硬硬的木头,怎么还有点难雕呢。
-
谈小满跑出去过好几次。
白山!白山!就是白山!
她家的镇子就在裙玉山下面那一圈,听说里祖师的道场在白山那里,百里左右的距离,只消三五天就到了。
太久了。
谈小满偷了一次归家的时间,在那个四月半的时间,她父亲打法她回去把薯好好种了。
“都抽不开身,你去把地点了。”
倒也不是她父亲苛责她,是她说过好几次有点熬不过后厨了,算来算去,也是该种薯的时间了。便清了三天出去,让谈小满把小半坡的山种了。
谈小满回到家和拉着她妈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点完了,她妈都心疼坏了,“傻妞,怎么跟个汉子一样硬使力气。”
谈小满只是说要回酒楼。
谈小满从有母亲的家里,有父亲的酒楼,有她那夫子的学堂,从她的世界,偷了整整一天出来,送给了自己。
去那个百里之外的地方。
太远了。
谈小满走了半天,问了一个面善的老丈一打听才说,“妮子,俺们王家桥呢,您说的什么山不道呢,你家哪,你家大人呢。”
她这才有些恍若隔世的明白,她在追求的是仙人啊。
仙人啊,是所谓的仙人。
在镇上一个乡绅老爷就可以让她家那个酒楼老板线上殷勤的笑脸。而那个奠礼上,能在尾端赔笑脸的那的乡绅老爷,听说都能有好些军队,只要动动心思,就可以出兵把她家在的那个镇用刀寸寸都犁干净。
“爷,我家就在后头下家湾,咱是来找王家桥找我王三叔的。”
那老丈瞥了她一眼,道:
“回吧,妮子,下家湾离这里有十几里路呢,要走好几个时辰。”
谈小满彻底明白过来,知道她的脚程再怎么也到不了白山了,向着老丈谢了好几声才走。
直到谈小满走了十几米,想着回头看看自己最远走了多少,直接那眯着眼睛还在看的老丈抿了一口酒,含了些模糊道:
“妮子,这儿叫王家桥是因为当年村里以前出过一个女婿,出了大钱修了这座气派的拱桥。我们这,姓赵。”
谈小满慌了一下,连忙解释道:
“也是,我就说怎么和三叔说的地头不像。”
那老丈只是摆摆手,不在意的道:
“不像就赶紧回去吧,待会天黑了,就不好走回去了。”
谈小满跑了起来,往她父亲在的那个镇里跑了起来。
她是在酒楼的仓库小房里过夜的,平时跑脚多,一来二去的,都摸清了仓库丑时左右便不怎么来人了,值守的叔往往也是意思意思就好。
毕竟,卯时的时候就又要开始进菜清点了,漏看不了什么。
谈小满休息完后就往她家里走,酒楼离镇上走快些,只需要个把多的时辰。她要去给她母亲说,“娘,父亲让我带回来的有几样东西,要亲自给文正做,你别糟蹋了。”
她还去买了两个肉烧饼,她父亲回家的时候喜欢往回带,至于为什么不在酒楼后厨做?酒楼里不做这种下档次的东西。
偏偏文正喜欢,她父亲总是买回去三个。
一个烧饼五个铜板,那些让谈小满跑腿买酒的叔可能也就三五天会赏给谈小满三五个铜板。
到了家,给了烧饼后她还要说,“娘,我想起来你后头有好些薯点密了,那样不得行,我给你挑了重来。”
谈小满是在家里待了三天的。
谈小满也是真的偷了一天出来给自己的。
谈小满同样在要求的第三天的晚上,回到了酒楼。
谈小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所谓的叛逆,是不是逃跑。
好痛快啊!
按着自己心矿狂烈的奔跑,这个是不是所谓盛大的出逃!
当然这个代价是昏昏沉沉了整整半个月,干啥啥都被骂。
“小娃干不了就回去睡觉。”
“老大你去给你家娃搭把手吧。”
……
这是放肆的代价,谈小满觉得这个代价也太少了。
她愿意付出更多,更多的代价。
-
谈小满想让她爹搬家。
她想了好多好多好多。什么那边有仙人,会很安全;那边很出名,会有很多高级酒楼;那边未来会越来越好,钱会更好赚的。只是最后说出来的是:
“爹,我听说好多有名的夫子都在那边开学堂了。”
她爹敲了敲案板的刀,恨恨的说道:
“我不知道白山会好吗?我不比你知道吗?北边的那些流民现在都能对我们趾高气昂了,我不懂吗?
你以为我是见不着好吗?”
谈小满刀和如刀的凌厉吓到了,右脚不自禁的退了一步。面对她爹的发问,她确实不知道怎么回答,明明在开口前悄悄问了好多叔叔婶婶,问白山是不是。
假的,骗人的,吃人的地方,充满欺压,到处都是老爷。
不是。
白山真的有仙人,仙人无情,仙人什么人都看不上。
“哎呀,我们这些平头小百姓,仙人哪里会来欺负你呢。”
仙人并不在乎所谓百姓。
“不过听说白山那里,有个什么大祖师死了,不许有排场呢,那些敢欺压的乡绅,都被仙人教训了。”
仙人也不在意所谓乡绅。
她在一片空白的情况,又听到她爹说:
“真要搬过去不是不行,安家多少钱呢,到时候又找谁做主家,文正的老师又找谁,你去给文正找吗。”
谈小满正要说话,她爹就又插了一嘴:
“不要再来给我说了,你什么时候挣钱了,什么时候再给我说。
你现在连一两银子都挣不到。”
-
“我行。”
“爹,我行了。”
谈小满固执的和她爹这样说,“我打听到了,我这样的帮厨月钱能有一两的银子,如果后厨让我做菜的话,凭我的技术月钱也能有二三两的,”
她爹气笑了,话里满是讥讽:
“一两银子有屁用啊,那你现在别帮厨了,去,去看谁要你上灶。”
谈小满真的往外走了。
她爹被谈小满的动作激到了,也生了些怒气,嘴中吐出一句狠话道:
“你走,只要你有本事挣到十两银子回来,我就听你的。”
谈小满停了一下,回头冷冷静静的说道:
“真的?这可是是你自己说的。”
她爹愣了一下,被这小人有一出是一出的样子吓到了,又看谈小满这么冷静,生了些打算:
“这样,一个月,不,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我可以给你白吃白喝,你只要不出角溪镇把银子挣回来了,我就考虑考虑你说的话。”
谈小满回头长鞠一躬,恭敬的说道:
“好。”
“不需要。”
谈小满离家出走了。
-
谈小满是负气跑出来的,但谈小满不是突然才想跑出去的。
在四月多的时间里,她跑过一天,一路上算过好多次一百里要多少钱。饭钱,住店钱。
还有那些她爹说的好多好多莫名其妙的,兀自生出来的好多钱。
她想要挣钱,她想过法子挣钱。
其实她偷偷去问过其他酒楼什么年纪能上灶,那个和她爹在的酒楼不对付酒楼,也就只是掌柜不怎么对付。底下人偶尔还会在同一个菜农碰到,倒是能说上几句话,那个买菜小管事吐了一口气说道:
“干啥子来后厨哦,钱又没多少,也就灶上的师傅月钱多点。”
小管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谈小满篓子的菜,又说道:
“我们这种没技术的,和你们女娃娃没区别,哪怕过了十三四都上不了灶。
好歹一个月多少能有一贯来钱,还能吃吃酒楼的剩饭,也还好吧。”
谈小满听懂了,不让女的上灶。
是。
难怪她一个厨娘都没听过。
所以她想到是赚钱的法子是找食材。
她家的酒楼,和和他们对着干的酒楼,都是每天采买最新的食材做菜,所以谈小满觉得是肯定不愁出路的。
十岁的谈小满没有考虑到一个事情。
她抓不住所谓的食材。
角溪镇之所以叫角溪镇,正是作为裙玉山的一角,样子带了些弯钩,像是裙袍的衣角,而正好有小河顺着边缘流下。
自然是有山的。
但是山外围这些野鸡野兔,又少又逮不到,而那更上面的山。谈小满凝视了很久,还是没有再往里进发。
匆匆忙忙的,倒是找到了一些酒楼里常用的“趴地菜”——“圆小叶蕨”,和零零散散一些蘑菇。
找得天都黑了,才勉强找到了这样的东西。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谈小满撑着饥饿,用河水洗了洗蘑菇和蕨菜,啃了一口。
……
谈小满没有啃第二口。
正是八月时节,正正是炎夏的时间,拜冰雪道祖师所赐,酷暑时分的夜晚竟然也些许的凉爽之意。
谈小满在找了个角落偎着树饿着睡了半宿。
至于为什么不是睡了一宿?
谈小满饿醒了。
她看了看天象,已不再是浓黑如墨,已经有微微的明光了。暗暗估计着卯时左右,千万不能太早或太晚。
她,要去偷一个火石。
把燧石偷回来,生火吃熟的,吃采到的蘑菇、蕨菜。
火石多少钱呢?用来搓打火石的小铁匕又是多少钱呢?
不,不是的,谈小满对自己说,这是借,借来的。
本来是可以买的,虽然不知道价格,哪怕一看这个小铁匕和火石能值上十来个个铜板,她也是会给的。
可是,可是一旦给了铜板的话,就是不再是自己的一个人的努力了。
她是借,借来的,到时会还给酒楼。
谈小满过去,正好仓库没人巡夜,只剩个叔打着盹看着库房门口。
她借来了打火石,也借来了小刚匕,回到上山那颗树旁,随便拂过来些许碎叶就想生火,只是划拉了好几下,火星都没燃上去。
空荡荡的林子,只有刚刚扫过碎叶和现在划拉火石的声音,太过突然,以至于寂静穿透一切,生猛的寂静把谈小满的心激了一下,让她回望了一圈林子。
好黑。
黑到仿佛一亮起火,就会是全部的光,到时候整个林子,到会向着这里覆过来。
谈小满放下了火石,维持住了林子的寂静,止住了生火,靠着树木,有一搭没一搭的数着林子里的动静,“鸟”“虫子”“风”,她把声音数清了,硬生生熬到了天彻底明亮。
天亮了,谈小满把蕨菜混着蘑菇烤来吃了,竟然也算得上好吃。
最起码谈小满吃得很快。
只是,哪怕过了一天一夜,谈小满的接下来的任务也不是休息,而是“打猎”。
她在后厨择过了好多菜,也是见多了,在家也是要干农活的,野菜也是认得好多。虽然山上能卖出去的就“小叶圆蕨”和些许蘑菇,但是还有好多野菜是能直接吃的。
可能还有其他的东西也能卖出去,但小满得先找吃的。正好,山林上不缺所谓卖不出去的野菜,叶厚肥圆的“敦菜”,上青下红的“血衣菜”……这些菜除了量不大,再一个就是卖相不好,酒楼都不收的。
能吃。
她想着自己会在这山上生活两个月,用小钢匕刨了一上午的谈小满又找了个临水的丛子,找了些叶子好好铺上。
这个地方她是找了好久的,小溪就在二十来米的地方,周围还有些矮树挡风,坡势也不太陡,好入山。
最关键的是,这里下山很快,真要是有什么猛兽,出了山就是大路了,大路总有人走的。
不至于死了之后能没人看到。
-
谈小满要外衣包了好多蘑菇,蕨菜难得洗,山外围的蘑菇是要小一些,但总的来说还是还是不小的。
野外的蘑菇菌子是长不大的。
可是野外的蘑菇菌子,都不会长得很小。
大伙都是吃山里的东西,不会做出把地皮刮干净的这种蠢事来。
谈小满洗完,沥干水分理完之后估摸了一下,估摸能有个六斤的样子。收菜的一般都是大早上,亦或是大晚上。
现在正是傍晚时间,不过卖不出去也没什么事,看看菜场口是什么情况。
毕竟,以前她跑腿的时候,那些卖菜的叔姨总是把菜码得齐齐的。可那计较起来,那样的情况不是菜卖不掉吗?
确实卖不不掉。
旁边那个婶看了她好几眼,到最后太阳落山才过来和她说道:
“小娃,你这是要卖菌子吗?”
谈小满用很明朗的表情和那个婶“嗯”了一声。那个婶摆了摆手,和谈小满说道:
“你个小娃娃,没个大人在旁边的,别人不认你的东西。”
那个婶说完停了一下,又说道:
“而且,小娃,我记得你不是常常来买菜吗,今儿个怎么出来卖菜了。你那挑的都看不上我们小百姓种的,老是挑挑拣拣的。”
谈小满扣了扣蘑菇,头没有垂下去,而是递过去了看上去挺饱满的大会伞菌:
“姨姨,我们师傅喊我出来学习,看看都是怎么个菜价,这个菌也挺好吃的,一天下来就姨姨和我说话,送给姨了。”
这个婶乐呵呵的结过了谈小满递过去的菌,还顺手用布满茧子从头到尾捋了她的头。
“你个小娃娃跟婶客气啥。”
谈小满等到那个婶出了菜市口,便飞快的裹着蘑菇走了。
她,卖不掉。她,这里,会有酒楼的人来。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其余的一切人。
甚至,菜市口以前她自己都来。
可是,已经黄昏了,这勉强还能算新鲜的蘑菇怎么办,自己一顿吃六斤来吗。
-
谈小满想的很快,她一下就顺着几个酒楼摸过去,找到了采买的管事。
“李叔,我这中午才取的菌儿,你看要吗?”
“林叔,这点圆蕨都是可新鲜呢。”
“钊哥,我这一斤菇只要六个铜板!”
“小牛哥……”
……
谈小满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认下来这么多采买的管事,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口,竟然还都对上了人。
只是,她知道这些采买都否了她的货。
-
谈小满没吃完六斤蘑菇,她算了一下,估计吃了小一斤,剩下的刨了坑半包着。
谈小满边掉眼泪边吃。
这烤的蘑菇真的好难吃。
还有那好大一把的小叶圆蕨全都浪费了,明天那个蕨菜肯定是怎么都卖不出去了。
其实明天那些个蘑菇也多半卖不出去了,只是,万一呢。
什么小木棍,真的很烦的,削细了烤蘑菇的时候就燃起来了,削粗了又不好上串。而且什么调料都没有,真的很不好吃啊。
谈小满边咬牙边埋怨。
特别是一想起来,那么一把蕨菜,也有个斤把左右,全都浪费了。
她没有碗。
明明酒楼里偶尔能看到这两样菜的,为啥卖不出去呢。
她还以为自己,自己,这样好好采的,选的好的,能直接卖给酒楼了。
谈小满边委屈边刨坑。
她要把这点小叶圆蕨也埋起来。
卖不出去的东西!等着我后面狠狠的把你吃干净!
“嗝。”
其实挺饱的。
又难吃又吃了那么多又没味道又想了好多,要不是清点了一下,还真没注意吃了小一斤去了。
吃饱了,谈小满又觉得其实还好了。
今天在菜市口待了一天,倒是发现确实时鲜能有好价。特别是,她打算直接卖给那几个除了她爹在的那几个酒楼。
能赚到钱吧。
能吧?
谈小满靠着树,望着天,闭上了眼。
也许睡过去了。
-
一大早!
清晨!
谈小满就逮了好几个标标准准的菌儿和蘑儿,还有好几丛小叶圆蕨,跑过去找昨天拒绝她的那几个采买。
“看,叔哥爷……”
“这个样货能收不能收,你看都还带泥呢,人没睡醒就被我扯起来了,准鲜。”
没要。
人家酒楼是清早收菜没错。
可人家清早是收菜啊,都收了,你还递过来干嘛。不收昨天和别人说好的份额,来收你的?这还是那个小刘哥给她拉过去讲了几嘴:
“这样,你后面来我这看看我有收够没,没够你再过来就好。”
这样的话谈小满听得懂。
一边去,我都给你这样面子下了,以后别当着面问我了,不收。
“诶,爷哥叔……”
“我今天晚上给你报个明,明天给送上来成不成,也是这个鲜度的。”
几个采买都有了反应,考虑了几下都默契的点了头,认了谈小满的买卖。
“行吧,毕竟咱两也不是外人,都一条街的。”
-
谈小满在菜市口看价的时候,被“观雁楼”的小二请到旁边,那个小二稍微有些拘谨的和她说道:
“小满,咱这有好几桌都上了小鸡炖蘑菇,来的都是贵客,店里的没那么鲜,不想凑合了,你看你那边能拿得出来多少啊。”
谈小满随口一答道:
“四斤能拿出来吧,一桌五两来算都是够了。”
小二当即拿了二十个铜板出来,给了钱就跑了:
“小满,给我们观雁楼先送啊,都时候直接送过来就好了。”
谈小满:“?”
她回她那个小山准备拿今天才摘的蘑的时候,又来了一个小二,就是她爹酒楼对面的“客竹林”的,她还有些印象,估摸姓宋。
姓宋的小二迎上来直接说道:
“小妹我家来了个贵客,听管事说你这有鲜菌,六铜板一斤成不成。”
谈小满犹豫了一下,先应道:
“剩的不多了,可能不太鲜了,可能只比,诺,那个叔摊上的样好点。”
小二走过去颠了颠说的摊上的样子,回来和谈小满应了:
“成,你有多少。”
“四斤多。”
“这,小满这是二十五个铜板,你给四斤就好了。到时候你送我们对面,那啥,后门的后厨那边就好了,你认得的。”
说完就走了,连闲话都没有。谈小满也乐得如此,她往自己做的那小小的家走。只是又走了几步路,就又看见一个眼熟的小二,看样子也是冲她来的。
哪怕是谈小满也发现了有些不对。
果然,这个小林哥上来直接就问她还有菌子吗。谈小满没有犹豫了一阵子,还是直接说没有。
倒是追问了句:
“为什么今天要这么多菌子。”
那个小林哥拍了一下手,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
“阿妹,我给你讲,你不要给你别人说啊,听说,有个什么木薯仙君来我们这里落了下脚,他老人家喜欢吃鲜口的。你懂不懂什么叫仙君,就是皇帝老儿都要下跪的人物呢,那肯定大伙都要吃蘑菇了。”
说完就挤了个眼色,急急忙忙的又走了。
谈小满觉得有些不对,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哪里不对。
毕竟像她这样直接去和库房说卖蘑菇的人,被记住也情有可原吧?
只是她走出门去,就听到街上到处窃窃私语的声音。
“哇,真的是仙人啊。”“听说是可以变出木头的仙人。”“什么仙人,别人是木薯仙尊。”“听说还有更厉害的。”“那可不,火焰仙尊肯定比她厉害。”
……
大家都知道了啊。
那就没有什么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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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蘑菇都交完的时候,谈小满算了算,观雁楼四斤,客竹林四斤两钱,一共45个铜板。
离十两银子,整整一万个铜板,还有好远,好远。
远到她下意识忽略了,时间,忽略了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囤积的东西一下都卖出去了,倒是有了些许的空闲,谈小满只是放空了一下,就明白过来光靠蘑菇菌子是不行的。
得要些肉。
只是,她捡菌子的时候,看了好久的山。山上有兔子吗,有鸡吗,甚至是有猪狼吗?
有。
但是和她没有关系。
能在山上活着的动物,怎么可能被这么一个小屁孩给抓住,她试图冲过去抓那只灰不溜秋的野鸡时候。
连带起的树叶都是轻飘飘的,没有声音的落下,像是山连“不自量力”都不屑于说出口。
甚至,甚至她在看到山里深处那比她手掌还大的脚印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白的。
连害怕都没生出来。
所以,谈小满想到了唯一的,有实现的可能的方式,她那家里旁边的小河里面的鱼。
说起来裙玉山这边的鱼肉还真不便宜,没有大湖,只有三两个村各自围了塘,勉强能吃上。也不是没人想再去养鱼来卖,只是看到那几个渔户十年如一日,卖鱼的时候又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又放弃了。
野鱼?
谁没事来捉野鱼来卖。
她在鱼摊上也看了好几眼,鲫鱼9个铜板一斤,草鱼一斤能有13个铜板,鲢鱼便宜,只有四五个铜板都有在卖的,其他的鱼多多少少也是这个价,怎么看都比单卖菌子来得多。
说干就干,她当即就回去试了下能不能抓到鱼。
那条小河有十来米宽,谈小满不敢直接小河去,在岸边瞅了好几眼,好不容易看着鱼了,只是连鱼尾巴都没有碰着。
后来实在是用棍子试了好几下,确定了最深的地方不过她的腰部,最深处不过两尺多的样子。
她这才扒着岸边颤颤巍巍的下水了。
自然,也是什么都没捞着。
谈小满想了一阵子,好几次都是鱼到了身边,因为要扒着岸边,所以够不到鱼,于是她想到了削个棍子来扎。
这一想,还让她想到了好多。
比如那些渔户有大网,有抄网,再不济铁叉。
倒害真让谈小满想到一个她也可以用的法子,扯一些树枝放在河流中间,这样多多少少能截住一些鱼,吧?
于是忙活了一整天的谈小满,新晋的编网师傅再忙乎了整整一个下午后,终于用一些藤条,网了一个有个三个人那么大一个网。同时作为一个新晋的扎鱼师傅,在太阳变为一圈大橙前,终于扎中了一条估摸着有四五斤的草鱼。
不是谈师傅技术好,单纯是这个鱼是楞的,硬生生往编的网里钻,谈小满赶忙插中了给她拿上来。
也是拿上来了才看清了是一条草鱼,这个样子的草鱼能卖四五个铜板,但是现在怎么也没人买了,更何况,有一个两指大的创口。
其实谈小满最开始只是想试一下能不能搞到鱼,没有去想搞到了之后怎么办。所以,不管怎么说搞到一个估计有四五斤的草鱼,心里竟然有些失落。
这是差不多五六十个铜板啊,没了。
当然也不会浪费,杀鱼这种事情,对于后厨她这种的没资格上灶台的,可是太熟练不过了。杀鱼、分割、择菜……
只是,确实一次吃不完。
她慢条斯理从水里出来,把鱼从棍尖取下来砸了好几下,登时这鱼就没动静了,这才下水把石头压着的树枝网拿出来,拖到了她那个小窝的附近,倒是把鱼放在了岸边。
因为杀鱼要用水洗,免得在回来一趟。
只是这个时候谈小满在思考吃不完的鱼怎么放,毕竟夏天这个时间,还真不好直接放在外面,同时还在思考另一个事情。
要不要买一个锅呢?
一切都抛开不谈,要喝水。
一个锅多少钱她心里没有价格,只是她知道厨房那几口大铁锅都不是便宜的货色,或许直接去铁匠铺那边打一口小锅价格还会便宜一点?
要一个锅。
还有一个令人沮丧的结果,直到把鱼都清理完了谈小满也没想好怎么处理另一半吃不下的鱼。
裹些叶子掉树上吧,希望不会被吃了。
今天的晚饭格外丰盛,是光是食材就价值二三十个铜板的烤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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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第二天,谈小满起了一大早,就是要看树上那吊着半截鱼有没有被吃掉。
或许是她处理得太干净,又或许是裹了又是树叶又是泥巴的,倒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这天的早饭极其昂贵,是光是食材就价值二三十个铜板的烤鱼。
第二天谈小满去找那些仓管谈生意的时候,对于那些仓管考虑了一下就同意了她那蘑菇卖过来的情况,谈小满并不意外。
当天现采,又是选了成色好的,这种货色自然不会嫌少。
只是谈小满对于一个二个的仓管对于她说的“会有创口的野生鲜鱼”,也有一家愿意要。
“活的是最好的,你要是中午前带过来,那时候鱼还能蹦一蹦,便勉强算活的吧。”
“山水闲食客”是为数不多的能在裙玉山这个靠山吃山的地方,能把水中的东西,也做出特色的酒楼。
谈小满恭恭敬敬的鞠躬谢了这个仓管,那个仓管只是侧着让了身子,对她道:
“小姑娘不容易,你的货要是好,价钱肯定是一厘都少不了的。”
谈小满又谢了一遍,对仓管吱了一声,道:
“付叔,那个,你这里有没有闲着的小一点的锅啊,我可以买。”
付铁愣了一下,头不自在的扬了扬,只是谈小满盯得紧,他叹了一口气,道:
“酒楼的锅肯定都是要用啊,怎么会有闲的小锅呢,只不过可能一些老锅破了,就扔在了左手边第四个库房的门口。”
他见谈小满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就又说了一遍:
“那种锅我们山水客都是不用的,都是报废的,直接要拿去当废铁卖了。”
他看见谈小满还是没有离开的动作,而是在翻刚刚才放入了才结算的十一个铜板的布袋子,听着声响估计有个四五十个。
果然,能自己出来卖东西的小孩,是该有这样懂事的,他低声说道:
“这样吧,你给我三个铜板吧,你去那边找一个小锅拿走,要是卖了,能卖更多的钱就算你的跑腿了。”
谈小满惊讶的看着他,付铁只是说:
“小的那种铁锅我们去采购也才十几个二十铜板一个,毕竟铁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也只能卖三五个铜板了。”
这话说完,谈小满才分了三个铜板,递给了向下伸出那一双带着不同风格的粗糙却又同样是老茧的大手。
“谢谢铁叔。”
“哪里事,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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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库房没有所谓的烂到不能用的锅,毕竟,如果烂到不能用了,早就被扔出去了,哪里还会在堆在库房等着处理呢。
谈小满想了很久,只是挑了一个边缘有些缺口的锅,倒不是谈小满故意挑的成色好的,真要说的话,这个成色还算不上好。
那些漏了底的锅,大多数成色都算得上新。
她需要的只是一个能直接用的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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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小满大概算了一下,蘑菇需要在晚上采,鱼需要在上午扎,这样一天能有个四五斤的蘑菇来算,能有个二十铜板。鱼的话算忙活两个时辰,应该有四五条鱼吧?一条鱼算20个铜板,这样一天估摸在勉强能有八九十,甚至一百个铜板了。
有些迷茫。
谈小满给自己算满上,这样一个月也才三两银子左右。
可是这样,这样直接就回去吗。
回去对她父亲说,“我放弃了,我做不到。”
“你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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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小满真的迟疑了。
这四天来,刚开始有着一股狠劲,不觉得渴,不觉得累,连带着害怕,都用一种一定会渡过的决心掩盖了过去。
直到这样的日子过了四天,荒郊野外的日子竟然也说上了安稳,开始变得虚无起来。
蘑菇总是有的,只是大夏天的,要低下去在阴处找,花些时间一天也能有个三四五六七斤。鱼是时有时无的,哪怕她的技术已经越来越熟练了,学会朝着鱼的印子前面扎了。
也得看有几条会跑来钻她那树枝网的洞眼。
九十七,七十二,六十三,八十五。
为什么第一天能卖九十七个铜板呢。
因为谈小满第一天攒足了劲,想看看自己狠狠的打鱼能打出多少来。
结果只是几条鲫鱼,要不是有拖网的的时候拽住了一条不小的青鱼,估计第一天的收成差上不少,那时她还预想着会是有一百四五的铜板子,只是当她用那个锅装着鱼屁颠屁颠跑到山水客的时候,一路晒着夏日的太阳,又开着眼的鱼,早就没什么劲了。
只能说,活着。
铁叔还是要了。
连谈小满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她说:
“叔,看不上的话也没事,我后面就不打鱼了。”
铁叔拍了拍她的脑袋,回身抽了桌上的水壶,淋了一点在鱼上。
又动起来了。
“小满,叔看得出来够鲜,只是色没顶好,价钱损点就成了。”
她这才舒了一口气,道:
“叔,那好勒。”
哪怕是这样,第一天算下来也才不到一百个铜板。
谈小满笑了笑自己,确实她对十来斤左右的东西是有拿捏住斤两的,只是涉及到自己卖东西,还是潜意识的往高了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