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风铉跨过院门，进入庄园后院，后院内大大小小地放着不少松树盆栽，只留出一人行的石砖小路来，他顺着石砖路走过两个口，见到了师父楼步。

楼步翘腿坐在一处半人高的石台边沿，身后是一株肆意生长的松树，与他正对面还有着两个人，两人衣服上皆沾尘染血，狼狈不已，其中一人横卧于地上，蜷曲着，双手捂着受伤的腹部，看表情都多有痛苦之意。而另一人情形稍好，手中长剑拄地，他借着长剑支撑，半跪着用手按住胸口不住地咳嗽。

楼步的头微微一偏，笑得坦然，“阿铉，你来了。”

占风铉见眼前此景先是一愣，而后认出楼步对面的两人，那捂着腹部，咬牙忍痛的正是今日来“查账”的俞昌，而另一手握长剑之人不必说，正是跟随余昌而来的年轻人宣子禹。

实际上，宣子禹应当与他年纪差不多大，不过都是十七八岁罢了，但占风铉发觉自己总是会不自觉地以一种前辈的姿态去看待贺子禹，那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习惯性地从上至下睥睨那些实力不如自己的人。

占风铉的视线从那两人身上掠过，又回归于师父楼步身上，他的眼睛微微缩起，牵起唇角的一些笑意，“是我来晚了，不过师父，他们怎么惹到您了，让您发这么大的脾气？”

楼步仰头望天，叹了一口气，话语间流露出一股天真与无辜的劲来，“我哪有发脾气，我脾气可好了，他们二人你现下暂且忽视就好，我找你来，是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要告诉你了。”

没有任何一个黑夜，会比今夜更漫长了。

于占风铉的记忆之中，他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但天空依旧沉浸在黑暗之中，庄园后院的门被推开，他空洞着眼神，双手握着一柄长剑，如游魂一般抬脚走出□□院。

那柄被他握住的长剑剑身像是由裂开许多缝隙的黑曜石铸造而成，缝隙之内是滚烫热烈的岩浆，随着他的走动，可以看到岩浆在其中缓慢地流动着。

他一路走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房间之中有一块竖着的全身铜镜，他的眼睛触及到铜镜之内，才如神魂归位一般，惊诧地将手中握住的黑红长剑丢弃掉。

长剑掉落在地板之上，发出一道“咕咚”的闷声。

楼步那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翻山倒海般再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偷偷杀了些山海异兽，嗯，也有活捉的……”

“当然啦，用了些你们雍王宫的运货渠道，不过这其中的抽成我都会一分不少地折给你的……”

“哦对，其实这些白天跟你讲也可以的，今晚喊你来，主要是因为那小子手中的长剑，喏，你不是总羡慕你弟弟有一柄神器吗？”

“火之赤金，昆吾之剑，可并不比你弟弟的追日神弓要差哦，但这剑因杀气太强，被加了三道封印，故而看起来通体黑色，普普通通。”

“刚好宣家人也在这里，封印本就是他们打上的，以他们为剑祭，这把剑的封印很好解开的。”

“你沉默是什么意思？不愿意？啊不过是杀两个人而已，之前帮你挡住的那些来探查的燕王宫人，我也是这么解决的呀……”

占风铉望着铜镜里的自己，脸颊脖颈间，衣袂摆角处，红迹斑斑，血腥扑鼻，他终于忍不住，抱着镜子跪下身，不住地干呕起来。

长夜漫漫，总会过去，斗转星移，东方既白。

程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伸着懒腰从王庭宫门之中牵马而出，她刚刚值了一夜的班，等早间与下一班的人交接过了，才好出来松快松快。

走出宫门，她翻身上马，夹着马肚子慢慢骑着。现下时日尚早，路上行人寥寥，空气之中散发着一股非常好闻的清香。

程寰锤着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背，骑马而过那些宽阔大道，拐入别巷，忽而看到了等在她必经之路的人。

占风铉身披一件墨蓝色的大斗篷，身姿挺拔地站在巷子中间，察觉到动静的身体微微向她偏来。

程寰却感觉他很疲惫，像是一夜之间忽然苍老了几岁一般。

程寰翻身下马，还没站定，就被冲过来的他抱了个满怀。

他抱着她，喃喃道，“阿寰，阿寰，我的阿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