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前排的,那个叫做刘思敏的女同学,昨晚放学时分,将她领至教学楼后一处僻静处,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封信。
“你明天去叶家,能不能帮忙把这个交给容嵊。”
容嵊?
她没有料到还能再听到这个名字,诧异,“你知道我会去,是方锦文说的?”
“她当然不会说。是我自己猜的。自习课上说到这件事的时候,你的脸色不太对。”
“你舅父不是在容氏集团工作吗?你让他代为转交更稳妥吧?”
信封上端正娟秀的字迹,不难猜出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在如今讯息如此发达的年代,还能费心思写这种东西来表达心意的人,不多。
“南絮,没办法,我不如你。”
不想刘思敏静默了片刻,开口便教人意外,“我一直在说谎。我家既没有舅父在容氏工作,也没有在外市经营连锁酒店。甚至,我能顺利继续学业全是依托容氏每年的定期资助,因为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亡故了。只是我不像你,能够坦坦荡荡地面对生活窘境。不害怕周遭异样的眼光,也不害怕当不成这里的同类。”
她与班上的同学交情浅薄,话语甚少,自然对刘思敏了解也不多。最深的几次印象,无非就是需要开家长会时,刘思敏都声称父母工作繁忙不能出席。
没曾想,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样。
“我帮不上你,你也不用多说其他。”
平时瞒得辛苦,何必现在将底细全盘托出。况且,真不是她推脱,就算她会去,就算那个容嵊会来,她哪有本事能够接触他。
“自小起我就想看看,那个好心的资助人究竟长什么样子。在去年,终于从对接人那里取得了一星半点的信息。其实也不算什么信息,一张普普通通的财经报纸而已,连他的样子都没有拍全,车窗外一道含糊不清的影子罢了。可你也许不会相信,就是这样的一道影子,足以让我痴心妄想。”
“帮帮我,好不好?”
眼前的这个女孩,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着话,眼里却有孤注一掷的意味。
由感激到好奇,再由好奇到心生妄念。
自己何尝不是一样。
她找不到狠心拒绝的理由,“你为什么会相信我?”
刘思敏的眼神则变得有些复杂,“中学时我曾跟着观光人群去过一次S大。四处游览,正巧看见你父亲与他所教授的学生在永德楼的玉兰树下拍照。而你,那时依在他身旁。匆匆一瞥,当时很是羡慕。”
偌大的S市,竟然这么小。
她与她两人之间,原来还有一眼之缘。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及父亲了,她的心莫名一软,话便如一盆水般泼了出去,“好,如果我能见到他的话。”
眼下到了真正的场地,她才知道要将这样棘手的东西转交出去多么难。且不说周围的安保气氛压得人束手束脚,更重要的是,那个叫什么容嵊的人,她连见都没见过,只凭一张照片的印象而已。但换个角度想,也多亏了这一时的心软,才让此刻正在水里火里滚着的的那颗心,暂时转了别的念头,不想其他。
黑色鹅软石铺就的小径旁,一座亭子里,偶有三言两语的窃窃之声飘过来,隐约是在讨论叶怀谨的母亲。低头几步路过,不得不潦草听了几句。大意无非是说当年叶家并不愿意接纳一个商人出身的女子,而是更中意一位门第相近的世交之女,可惜最后拗不过儿子的意愿,才勉强将其娶进了门。如今女方手腕了得经商有道,前段时间还成功收购了一家炙手可热的生物研究所,公司市值越发不可估量。唯一独子各个方面又是出挑之极,前不久还被保送到了百年名校S大。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叶家现下俨然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直至快走远了,她还能听到一个颇尖细的嗓音发出了疑问。
“今时今日的叶家,真会挑上方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方锦文的母亲家世不错,正儿八经的名门出身。”
“可我却听说方家有个儿子不成器,甚至进过几次警察局。”
“不能吧,一直说是在备考念名校的......”
“哎,我侄儿今年在司法界刚升了职,他的消息还能有假?”
“这要是真的,”有人颇为感叹地下了定论,“方家怕是要走到头了.....”
“听听就算了,老规矩,不能外传的.....”
本不关她的事。
可既然听到这里,那个原本早已忘却的幽暗巷子,便如死灰复燃般不由自主地在眼前浮现出来。尤其是那张白得分外病态的脸,以及那只滑腻腻的手。她努力做了一个深呼吸,才勉强将那些令人生厌的画面从脑海中赶走。
这个庄园占地颇广,除去主场热闹,其他地方倒是清静。可硬着头皮绕了一圈,愣是没有从或聚集,或闲散的人员当中,找到一个与那张照片中相似的人。后来实在没办法,她躲在一个人少角落,拉住了一位看似十分面善的小保安,软言软语地求了半天。大概看在她不过是个学生模样的份上,守岗守得有些枯燥的小保安,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她聊了好一会,最后大发慈悲般用手含含糊糊地指了一个方向。
容家人是真来了,说是客人喜静怕吵,叶家特意僻了西南边一处小楼,远离主场喧嚣。究竟是谁来倒是不清楚,至少总算有了些眉目,免得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四处晃。
她心底不免振奋了一些,快步便往那个方向去了。
乳白色的小楼,掩在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下,瞧着又是四下无人,怪不得之前忽视了。但这一回运气真是好,刚靠近,她便眼尖地瞧见一个人从小楼的正门处出来,身量高大,姿态英朗,信步沿着廊下往左侧的楼身处走了过去。南絮只觉得脑中好似灵光一闪,眼前那道身影十分契合地跟照片中的人重叠在一起,毫无违和感地对上了那张脸。找了这么久,关键眼下既无所谓的保镖又无闲杂人等在一旁,真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南絮心中一动,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生恐他下一秒就消失了。
要不然,上哪儿找去?
却不想,她人跟在后面刚急急转过那个左侧楼身的转角,甚至都还来不及摸清眼前的路,便一头猛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瞬间眼前一片天昏地暗,鼻子一酸,疼得她差点就掉下了眼泪。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材质做的?
比墙还硬。
“你没事吧?”头顶是一道低沉而清冽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透出分明的疏离感。
南絮抬起有些晕的头,仔细地将眼前的人打量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