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真是照片中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高挺的鼻,深邃的眉眼,一双眸仁就像上好的墨玉,冰冰凉凉。
她顿时如释重负,也顾不得先揉一揉被撞得生疼的鼻子,只手忙脚乱地,忙不迭将那封信拿出来。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没有什么经验,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是正确的开场白,索性直着性子道,“抱歉,打扰了,这里有一封别人托我转交给您的信,请务必看一看。”说完,她便将那封烫手山芋塞到那人手中,掉头便往回走。没有什么可寒暄的,且无论他多矜贵的身份,毕竟他们之间谁都不认识谁。
她充其量,就是个冒牌的邮递员而已。
只是走了几步,犹觉得不放心,转过头又叮嘱了一句:“很重要,一定要看。”
之后,便是真安心了。
信既然已经交到人手上,后续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可惜,她没有回过头再看一眼,自然也不知道,那位因一系列激进的改革措施,前几十分钟的视频会议中被集团一干老古董炮轰本打算出来透口气的人,走到一半突然又想起送给叶家的那份“惊喜”还落在房里,不过转个身却被她一头撞了个正怀的容嵊,面色玩味地拿捏着那封粉红的信,走了几步,随手就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年轻的的容氏继承人,此时还不能完全做到喜怒不言于色,极易气盛于表,只冷着眼瞧着那个胆大包天的人,越走越快,越来越远。起先,他还以为是哪位狂热的追求者又冒出来了。毕竟也惯了,这样的戏码三天两头就在身边上演。就拿刚才那样突然撞上来的招式来说,在容氏大楼里一个月也能发生过两三回。阿德本来隐在周围,都打算按老规矩出来替他收拾残局,不想,几秒钟的功夫事情竟然急转而下,甚至都不用三言两语,她寥寥一句话就将一封莫名其妙的东西塞到了他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哦,不对,也不完全算是头也不回,她还是回了一下头,特意提醒他看一看那封据说很重要的,却属于别人的东西。
容嵊倚靠在长廊的护栏上,从烟匣里摸除了一只烟,点燃。踏出门时一腔沸腾的心绪,被刚才这么一打岔,随著烟雾袅袅,倒是开始渐渐散去了。嗯,长得倒是一派温山软水的模样,身段不错,一双眼睛也生得漂亮,可往仔细瞧了里头却像是泼了一层又一层的大雾,迷迷蒙蒙的,显然就是眼神不好了。
刚才那幕,算是对他极其严重的,视而不见吧。
又或者,难道他不在国内这几年,不但伟大祖国的经济增长突飞猛进,就连女孩子追人的手段都日新月异与时俱进,且善用兵法?
那招应该叫什么来着,声东击西,以退为进?
嗯,倒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无论如何,算是奇耻大辱了吧。
他用眼角余光可都瞧见了,后头的阿德,向来冷冰冰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极为少见的错愕,以及,强忍憋住的笑意。容嵊不由眯起眼,很好,他倒是要看看,这个眼神不好,或者说是工于心计的黄毛丫头,究竟是哪一位了。
沿着来时的路,再穿过一条风雨廊。
既然事情已经办完,南絮想着早点回去算了。
从盘山公路而下,再走上大路,应该能走到设有公交站台的地方。母亲暂时还逃不开身,方辉自然也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找到刚才那个小保安,不惊动主家,从侧门出去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这样做事后方辉会不会又大做文章。站在一处路口,正拿定不了主意间,有人却从后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转过身,竟然是叶怀瑾。
方才隔着人群距离又远,现在才算真正看清楚他的样子。黑色的礼服,雪白的衬衣,还规规矩矩地打上了领结。她只见过他穿校服的样子,可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不是那个陪她一起雪天吃冰淇淋的少年,也不是那个冲进雨里里替她捡课本的大男孩,更不可能站在夜里的路边摊陪她一起盯着烤串慢慢烤出油花来。
就算没有方锦文,他们之间本就横着一道巨大的鸿沟。
眼前的叶怀瑾,显然误会了她此刻眼里的一片寂静,“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半天。”
“你找我干什么?”
其实想想没有什么可不愉快的,她又有什么资格质问他。
他却一怔,“你在生气?为什么?”
这个人,居然还好意思问她为什么生气。
她也懒得迂回,干脆直接了当:“你来这里找我,就不担心方锦文会不高兴吗?”事情到了眼下这地步,想必叶怀瑾也知道她在方家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身份。既然给出了态度,就实在不该再来同她说话。除非,他还是担心她智商不够,硬要跟她一字一句讲清楚。 “放心,以后我只会当不认识你。”
“南絮,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他仿佛听不懂她的冷言冷语,不解地扬起眉,最后竟然毫无预兆地露出了一丝笑意,“方锦文是过来给我母亲送药的。现在你摆这样的脸色给我看,难道......你在吃醋?”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絮怔了怔,待反应过来,随即又是脸色一烫:“我无端端吃醋?你发什么白日梦。”
嘴上是强撑的,心底却莫名其妙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冰天雪地里被丢进了一汪热气腾腾的温水中,渐渐松懈了下来。所以说,刚才那幕是自己误会了,方锦文同叶家人站在一起,并不是她以为的那种意思。但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毫无底线地患得患失了,随便一个不清不楚的画面,都可以搅得心底天覆地翻,方寸大乱。
“既然没事,我带你去见见我母亲。”
什么?她惊得差点叫了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觉得今晚的心脏再也挨不起忽上忽下的颠簸了,磕巴道,“谁,谁要跟你去见你的母亲?”
他却依旧浑然不觉她震惊的表情,只耐心道,“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去看电影?其实那天我母亲正好在附近有一个商业活动。我们从电影院散场出来的时候,她正巧在对面的楼上瞧见了。今天晚上请你来,其实是她特意下的请帖,方叔叔没有跟你说吗?”
方辉当然没有,他怎么可能说?
她后来才知道其中的诸多波折。方辉见叶怀瑾母亲突然点名要请他这个继女时,表面藏了惊讶,而后悄悄找人跟了她几天,不动声色地串联并想明白了整件事情。他并没有慌手脚,而是匿于暗处,伺机而动。
可眼下的她对此一无所知,只能摇了摇头,“我们就是一起看个电影,哪至于要闹到你母亲面前?”
“一个做母亲的,第一次看到自己儿子在女孩面前那样小心翼翼,不就什么事情都明白了吗?”
他作出一派坦荡状,倒显得她眼下的遮掩分外有些可笑。
但,这是两码事。
且不说方家的反应和态度,她甚至根本没有想好如何处理同他今后的关系。八字都没有一撇的事,怎么一下子就闹成了,去见见他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