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易一愣,接着又问:“不是思问吗?”
随云鹤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连尴尬都少了几分:“你让阿问那种级别的医生每天来盯病房吗?他参与查房的频率都很低的。”
“阿问只是负责你的手术,其余工作都是交给其他医生处理的。当然,你不用担心,所有指令都是阿问把控的,他只是不参与住院部的日常工作。”
罗易短暂地失神,被机械骨骼带起来时表情还有点滞愣。
“这是什么表情,你哪次手术之后不是先看见的我?”
被随云鹤这么一提,罗易才想起来,确实两次在治疗舱都是看到的随云鹤。周思问只来过上午这么一次,他先入为主地认为周思问会常常出现。
只是见到一次,大脑便贪婪地欺骗自己可以日日相见。
罗易心想,这真是可悲的误会。
整理好机械臂,随云鹤端正地站在床边,鼓起勇气说:“罗易,虽然这个话微不足道,不能弥补什么,但是我想跟你说真的非常感谢。谢谢你帮阿问!”
罗易垂下眼眸,神色被乌黑的睫毛盖住了一半,他隔了一会低低嗯了声,语气平淡地又添了句没事,沉默地活动手臂。
曾经他是周思问最亲密的伙伴,以最为亲密姿态代周思问感谢其他人。现在随云鹤站在周思问背后,感谢他为周思问做出的一切。尽管罗易清楚两人是挚友,他还是忍不住嫉妒。
他是个被保持距离的外人,这个想法充斥着大脑,血液疯狂涌入,心脏剧烈跳动。
他看向窗外,墨蓝的夜色宁静又深邃,可一股暗流在血管里冲撞,让他不得不开口继续回答这句感谢,“是思问给了我第二次生命,我该谢谢他。”
是的,他偏执地认为这也是一种联结,是周思问亲手拉住他,从死到生。这怎么不算亲密关系呢?亲密关系里美好的那些都比不过鲜血、空气、跳动的脉搏。
周思问给予他活下去的一颗心脏,他单方面地将生命给予周思问。
他早被套牢。
猫着腰吃饭的齐拉德嘎吱嘎吱咀嚼,小心翼翼抬眼打量部长绷起的嘴角,他有些后悔吃这顿饭。部长持续的炸裂发言让他食不下咽,他好怕自己明天被削掉耳朵。
头快埋到饭里,齐拉德三下两下把饭塞到嘴里,丝滑地带上背包:“那个,我还有事。部长明天我去找周老师取文件,今晚拟公关稿,明天带来给您一起批复。”
机械转而开始活动腿,罗易对齐拉德的离开没有反对,他看了眼随云鹤,对齐拉德说:“他明天休假,这个事先放一放吧。”
他又说:“让他好好休息吧。”
随云鹤砸吧出点奇怪的酸味,这罗易说话像是故意跟他炫耀似的,内心刚建立起的伟岸的、无私的形象再次崩塌。
罗易这个人从少年时就冷淡,极少有情绪波动。进入政坛后性格愈发明显,浑身透着生人勿近。随云鹤嘴巴痒痒的,忍不住挑衅。
“嗯,思问是要好好歇歇,毕竟又被监禁又做大手术。刚好,我明天也是假期,我可以去他家陪陪他。”话语里暗藏指责,又显示了自己是可以随便去周思问家的关系,一石二鸟。
罗易回答道:“辛苦了。”
感激和被感激的身份调转,罗易嘴角勾起偷偷满足。
随云鹤不满地哼了一声,把机械骨骼拆下,今天的康复活动就算完成了,临出门他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我还有思问家的钥匙呢。”
回到五天没回的家里,周思问痛痛快快地栽倒。
周思问住在一间不小的公寓。一间是卧室,隔壁是一间书房,两个房间开了一个拱形门打通。厨房不常用,家里他最熟悉的电器就是烤面包机。
静静地在地板上趴了半小时,周思问揉了揉脸,将衣服换下来塞到洗衣机。
皱巴巴的白色衬衣、黑色衬衣混成一团,旋转起来,周思问看了一会儿,眼睛里黑色和白色混为一体,他关掉了洗衣机。骨节分明的手探入浑水,使了些力气把一团湿漉漉的衣服整个抓出来。
紧接着一声闷响,垃圾桶外围溅上了不少水,像屋子里下过了一场雨。周思问看着垃圾桶里的湿衣服,脖子上的红痕隐隐作痛。
卧室很久没住过人,周思问拉开窗帘,把窗户大敞四开。
最近一段时间都是好天气,阳光明媚,树影摇曳。淡黄色的房间装满朦胧的光芒,洗去了周思问身上的阴霾。
疲劳的身体叫嚣着需要睡眠。
他趴到床上,头栽进枕头,不管久未睡人的灰尘,疲乏在熟悉的气味中缓慢蔓延。僵硬的身体陷入柔软的床。
呃……终于活过来了。
背后是直接热烈的太阳,明媚滚烫,逐渐掩盖了监禁的阴霾。周思问知道自己还有许许多多没想清楚的事。
关于乔祈、关于罗易,关于未知的逮捕,关于这一切背后的未知联系,但他太累了,他空着肚子,爽快地将事情都抛之脑后沉沉睡去。
阳光逐渐溜走,黑夜降临,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穿过大开的床,落在周思问后颈。
后颈在撕扯中有些磨伤,泛着暗沉的红。因为姿势的缘故后颈的骨头分外清晰,被顶起来的那块红色也是。
昏睡中的人无意识地摸了摸伤处,转而蜷起身子,双手缩在胸前,呼吸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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