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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随皇帝又在围场待了三日,玩了个尽兴。
等到队伍准备出发回京时,已是第七日早晨。
按照来时的习惯,柳容舒和范屹仍然同乘一车,跟在顾忠贤的马车之后。
然而在启程前,顾忠贤忽然让人过来,叫范屹去同他乘一辆,说是有要事与他相商。
少了那人的气息,柳容舒瞬间松了口气,觉得车内似乎敞亮了不少,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虽是初冬,可枯藤昏鸦,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柳容舒不自觉朝前边那辆马车看了过去,明知什么也看不到,却还是盯着车厢看了片刻。
行至半路,皇帝突然让仇靖南从前方过来传旨,说是从此处回去,恰好路过近郊的漳县,着令顾首辅绕道漳县去,看看朝廷几个月前下旨修筑的慈幼院进度如何了。
顾忠贤带着顾昀同乘,身后柳容舒的马车也一齐跟着,连带着皇帝给的几个侍卫,与大部队分开,向右前方拐去。
马车行至距离漳县不足三十里路的时候,要经过一段极其狭窄的路段。
那段路左侧是峭壁,右侧是一个不算太深的悬崖,悬崖下有一条河,不过进入冬日,河水变少,露出布满嶙峋石头的河床。
柳容舒手中攥着一把皇帝赏赐的匕首,双手环胸,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正午的阳光从一晃一晃的车帘外挤了进来,落在她膝头。
忽然,左侧峭壁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异响。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那异响便变成了巨响,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碎石掉落的声音,极快地传了过来!
紧接着马车车厢像是被什么猛地撞击了一下,直直向右侧悬崖边倒去!
马匹的嘶鸣声和车夫的喊声在耳边炸开!
兵荒马乱之际,柳容舒趁着车厢翻进悬崖下之前,用尽全力扒住门框从车厢中窜出,将手中的匕首死死戳进崖壁的石缝中间,握住匕首将自己吊在悬崖上。
一息之间,马车砸到谷底的回响,和车夫绝望的惨叫声便从崖底传了上来。
柳容舒轻轻呼出一口气。
蓦得,一阵风过,她的身子如同风中残叶在悬崖边轻轻晃了晃,匕首插着的石缝间发出细小的声音,像是就要支撑不住一般。
柳容舒不敢向下看,她咬紧下唇,抬起头尽力寻找范屹所乘的那辆马车,汗珠随着她抬头的动作从她的额头一路滑到脖颈儿。
“顾……”
透过被遮挡了一半的视线看过去,那辆完好无损的顾府马车,慢慢悠悠晃出了自己的视线,气定神闲的模样,就好像未察觉到后方发生了什么。
那辆马车檐角挂的车铃,一晃一晃,在温暖的日光下发出清脆俏皮的响声,像是对挂在悬崖上命悬一线的她无声的讽刺。
柳容舒忽然想起顾昀下车前对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的心一瞬间掉入谷底,随之而来的是愤恨和隐隐的刺痛。
她来不及细想那些异样的情绪,匆忙观察了一番自己目前的处境,左手紧抠住凸起的石块儿,右脚踩在一棵斜长出来的树干上。
等到身体终于有了着力点,正要使力,忽然听到上方又传来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
匕首反射的白光晃过她的眼睛。
柳容舒动作一顿,悄悄缩回身子向下看了看。
略一分析,她缓缓将右手中的匕首拔出石缝儿,右脚踩着树干纵身一跃,一边飞快在极速下落时寻找不同的落脚点,一边用匕首重重划过崖壁,以减慢下坠的速度。
心脏仿佛要从喉咙中跳出来,全身血液疯狂逆流后又全部涌入天灵盖,极速下坠的失重感让柳容舒几乎呼吸不上来,四周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
不高的悬崖,柳容舒却觉得下落的时间十分漫长。
忽然,她的脚腕传来一阵剧痛,紧接着整个人便砸在了地上。
噬心蚀骨的疼痛从身上每一寸骨肉里钻出,鼻腔和口腔里全部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柳容舒撑着身子歪在地上,眼前一片黑暗,伴随着片刻耳鸣。
忍着胸腔的痛意,极尽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柳容舒的眼前才渐渐亮了起来,耳中也能听见隐隐的风声和远处的水流声。
有人要杀她!
她可以确定,刚才悬崖上那些人绝不可能会是来救她的!那些人很可能已经快要找下来了!
如今她腿断了,必须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柳容舒来回扫视一圈,盯住了一个被灌木丛掩映起来的狭小洞口。
身上的疼痛已经变钝,脑中有些昏沉。
她掏出匕首,飞快在自己大腿上割了一道口子,尖锐的疼痛让她瞬间生出些力气,她猛吸一口气,压着牙撑着站了起来。
断腿处的疼让她喘不上气,眼前天旋地转。
待最疼的时候过去,柳容舒双手指甲死死陷进手心中,小口倒抽着凉气,一点一点,拖着断腿挪到了洞里去。
刚进去没多久,外面就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