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这都试了两三个月了。这牌子还是牌子,黑气还是黑气。虽说你的直觉好像一直都挺准,但这次该不会是误判吧。”白色的人光着脚、叉着腰站在涂了墨水的纸上。
“哎,此言差矣。虽说它还未能说话或是动作,但你不觉得这黑气不似之前那般明显了吗?仿佛都被收在这玉牌里了。”红色的人回答,“如果这黑气是某种神识,说不定再假以时日,等其凝聚到一定程度,属于它的意识就会开始出现。”
“...法术和阵术、丹药一类的外物是不可能凭空产生一个新的魂魄或神识的。如果你说的能实现,那我们就是唤醒了一个本来应该沉睡或消散的...‘人’。或者说‘邪魔’。”白色的人皱着眉,弯着嘴角,眼睛发亮。
“邪魔可能只是你的偏见,搞不好其实它人挺好的。”红色的人说道。
“你完全不害怕吗?万一是某种穷凶极恶的东西呢?”
“八字还没一撇呢,何来害怕一说。再者说了,就算真有什么,我们也是它的救命恩人。毁天灭地之前也得先放我们一马呢!”
“如今灾兽方才除了没多久,你这口无遮拦的程度真是胆大包天。要给什么人听见了,给你定个大罪,保不齐你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说说而已,说说而已。而且你看我这样,半点修为都无,早也翻不了身了。但这样不也挺好,废人才能闲,还是闲散隐居生活适合我。”
白色的人停顿了一会,道:“你真的甘心吗,这么多年的修为都付诸东流。你如今身体尚可,再从头开始也不是来不及。”
红色的人看了看她,“真的一点都不介意了那肯定是假话。但我确实不愿意再从头修炼了,那多苦啊,当年我都不知道怎么坚持下来的,我本来就不是那种很有天赋的人,现在从头开始,等我真的又摸到门槛了,怕不是已经是个白胡子老头。我已试过苦练的滋味,就不再试了,所幸底子还在,倒也不会有什么病痛找上门来。只要你还肯多回来找我下下棋,陪我说说话,讲讲各门派的新鲜八卦,我就给你修一辈子的武器。”
“一辈子,这话说得...我都不知道怎么接。”白色的人看着他,“将来的事谁晓得呢,世事无常,说不定不久后你就会有了更重要的人和事,我的这些破铜烂铁你就不想修了,丢给村口修马蹄铁的去了。”
“我过去也这么想的。”红色的人就咧着嘴说,“我也曾经以为我要抛头颅洒热血、不惜一切代价争个分明的东西比什么都重要,但你看我的下场呢?被逐出师门,被剥夺修为,多少年的努力一下子就离我远去了。要不是你把我背下山,守了我七日,我说不定烂得骨头都找不着了。”
“啊......那真是,当时你还犟呢,跪在那一动不动的,就你那修为尽失的身板,带你御剑我都怕你被风吹跑了。”
“可不是嘛。真傻。”红色的人挠了挠脸,“就冲这个,我都愿意给你修一辈子武器。”
白色的人便叹气,“你如今倒是看得开了。”
红色的人便答,“现在是你看不开。但我可劝不动你,我只希望你悠着点,留着一条小命,多回来找我玩。你在我这呆了快一整个春天,想是又快要启程了吧。”
白色的人又写了一张新的阵法递给他,并不看他的眼睛,“...我发誓要查清这来龙去脉。抱歉...我下个月初就要走了。”
“唉,行吧。说不定等你回来,我这宝贝都能跑会跳了呢。”
“能别把它叫宝贝吗,怪渗人的。”
“钰钟,你答应过要给我收尸的,别死在我前面。”他声调低沉,不如他往常的语气。
白色的人看着他,停顿了好一会,“你也答应要给我收尸的,如果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你可别忘了。”
这个空间里迎来了长久以来的第一次安静。没有人就这个话题继续。
白色的人又叹气,将红色的人修改过的纸拿回来,抬手将阵法施展开来,加在那平放着的盒中之物上。
两人同时瞥向盒中物,白色的人依然率先撤回目光,“看来还要另想办法。”
红色的人靠近了,说着一如既往的同一句话,“能听见我的话吗,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如果可以的话就晃一下也行。”
没有声音回答。
红色的人垂头之时,却听见了一声闷响。
空气再一次极度安静。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又缓慢地将目光聚集在了同一点上。
“是你吗?刚才是你震了一下吗?”红色的人声音发颤。
你。
他在对我说话吗?
我。
我是什么?
“你能不能,再来一次?”红色的人几乎就要贴上来了,“求你了,你再动一下。宝,我的儿,不,爹——你再来一下呢?”
“你瞎说什么呢,你的尊严在哪里?”
“你不懂,你见过守在生产妻子门外的丈夫吗?”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你可别乱叫了,万一人家生气了你叫一百句爹也不好使了。”
“啪。”
两人又用力地对视了一眼,表情瞬间不同了。
红色的人甚至发出了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叫嚷声,被白色的人踹了一脚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它动了它动了!钰钟!!你看见了吗!我说的是对的!它真的动了!”
“我”第三次撞击了一下桌面。
此时白色的人也跟着红色的人一起叫了起来。
原来我,是我。
原来我便是盒中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