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胡是个好苗子。
第一回在小校场扫见她射箭的起势时,云飞就看出来——这个新人是有些家学渊源在身上的,所以在发现她的问题后,才会忍不住点拨。
那天之后,她还不时留心,但,那个叫阿勒胡的,再没出现在小校场上……
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小事,对云飞来说,其实谈不上多失望或惋惜。
她知道,王庭近些年以武拓疆,新兵千里迢迢入营,有的求名,有的人求权,大多数都是奔着建功立业来的。但数以万计士卒里,又有几人能脱颖而出?当中不只是运气,更需要不俗的实力。
云飞见过许多有天姿的新人自恃傲气,听不进劝导,最后或泯然众人或埋骨于铁蹄之下。良言如风过耳,尤其,还是出自一个毫无名气的先锋口中。
可即便如此,每一次,她撞见了还是忍不住提点。
她知道凭阿勒胡的本事,得到看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引起如此多关注她倒是没想到。骑兵营、车营、步营……粗略扫一圈,已有七位将领争抢着要她。
而更加没想到的,面对这么多招揽,她居然一个都没应,最后竟面朝着自己单膝跪请。
“标下想去右先锋麾下效力。”擂台中央,阿勒胡拱手扬声,一脸肃穆。
顿时,台上台下一片哗然。
任谁都没想到,这家伙放着这么多橄榄枝,甚至是大热门的、邹先锋的左骑不理,反而自荐去右军?!退一万步说,就算撇开左骑,旁的将官,无论是去谁手下,都比跟着默默无闻的云飞有前途吧?!
而云先锋……云先锋刚才甚至都没开口要她……
底下一脸震惊,惊于阿勒胡的选择,而更加震惊的是台上——云飞脸上居然还罕见的迟疑了?!
在场皆感魔幻,一个放着好去处不去,另一个,面对炙手可热的新人王,竟然沉吟犹豫了……
……云飞默然。
她迟疑的点在于,她觉得阿勒胡其实不适合右军。
她太依赖从部落围猎里习来的经验,这种技能几乎成为了本能,刻在她的血液中,哪怕她放下眼底的气傲,短时间也很难改正。若是想要克服,只有在大大小小的实战中真刀实箭的磨砺。
但右军,其实最缺少能让她外出历练的机会……
现在的右骑,因为种种原因,不再像是先锋骑,更像是游走在营地边缘、看守物资的卫队。
想到这里,云飞心中一时五味杂呈,便对阿勒胡说道;
“你该慎重地给自己谋个好去处。”她顿了顿。
“倒不必因那日只言片语的点拨,冲动做下决定。”
“并非冲动!”阿勒胡急忙道,“标下是真的仰慕右军、仰慕先锋的风采!”
她话一脱口,便引来旁人嘲笑,都道她这也说得出口,仰慕右军还能勉强说一句志在技艺,毕竟右军骑射不差,但仰慕云先锋……
不少人暗笑她拍马屁前也不打听清楚,右先锋来大营三年,战功甚少,平日只押粮、练兵,连出营都数月一次,何来什么为人敬仰的风采?
看到这里,有人便露出看好戏的表情,只道若是云飞对此忌讳,觉得受到冒犯,说不定当场便会斥责这家伙。
然而,就在众人皆以为她会动怒时,她却对上阿勒胡恳切的目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片刻后,沉吟道:“……你有亲友出身军旅?”
阿勒胡眼睛瞬间一亮,重重点头称是。
“标下有位长姐曾在前线服役!”
她热切地回道:“她当年在一位十分了得的将军手下历练!便是她推荐我来您这里。”
因为云飞将她的来意猜出,阿勒胡心潮难掩澎湃,亲姐对她曾经直系上峰的推崇,让她耳濡目染,自小就对云飞的事迹如数家珍,于是一过十四有了入伍资格,便毅然投军。
她想看看令姐姐那般敬佩、愿意肝脑涂地的上官究竟何样,而第一次见面,云飞一针见血的点拨,更让她坚信了追随对方的想法。
果然如此,云飞在心里默念,对方看她的神情做不得假,这样似曾相识的信赖的目光,她已经许久不曾忆起。
依稀记得她的嫡系中确实有个阿勒氏……既是旧部的亲属,这孩子又如此坚持,她轻叹一声,便点头收下了她。
她并不是遇事不决的性格,实际上,从认出到收编对方,这一连串决定,只在片刻之间。
旁人不知道内情,除了个别嗅觉敏感的将领,从中听出一丝不同的意味,大部分将士皆以为,是这阿勒胡的姐姐从军时,听过祁山练兵的名号,叫她从“这里”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