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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Chapter 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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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遍了他可能去的所有大路小路,直到在小区外发现了地上蹒跚爬行的身影,像什么呢?一种不人不鬼的丑陋生物,他爬下石阶,上了非机动车道,那一刹那,心中有一个恶魔引诱着我,如果视若无睹,他继续前行,上了机动车道,冰雪路加上没比马扎高多少的高度大概率会因此送命。

那一刻我想起他姥姥说的那些话,想起支离破碎的家庭,想起求着王学儒给我打钱的那种卑微,消失的年夜饭,不存在的父爱母爱,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我,我本不该过这样的日子,即使错的不是王启,但我的恨已经快要溢出来了。

我的脚停在路边,一辆辆汽车从眼前驶过,秃鹫也在等待因死亡飘走的灵魂,如此才好占有它们的躯体,我在脑子里预设即将发生的可能,王启大概会被撞个稀巴烂,冰雪路并不好刹车,最后可能只剩下一滩肉泥,想着想着大脑里的画面被蔓延的红色覆盖。

王启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我想起有一年冬天王学儒忘了给我交取暖费,我一个人守着炉子,没有柴火,也没有煤,手里只捏着一盒火柴,我擦燃一根儿,扔进黑黢黢的炉子里,很快那根火柴就灭了,我很怕自己真的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家里。

王启的棉袄还落在棋牌室,他身上的毛衣本应该是天蓝色的,现如今已经脏得快认不清原本的颜色,这件毛衣是在县里新开的那家商场买的,记得那次我穿着一件破棉袄去找王学儒要练习册的费用,他们一家其乐融融在商场购置新年的衣裳,王学儒问王启想要哪一件,王启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女装白色羽绒服,那件衣服对他而言太大了,王学儒想都没想拒绝了他,但王启霸着那件羽绒服不肯走,哭闹声引来好信的旁观者。

王启不会抹眼泪,鼻涕挂在人中,又脏又丑,他指着我,傻乎乎小声吐出一个字:“姐。”

我站在路肩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他身上的天蓝色毛衣还是我选的。

算了。

王启半个身子爬进了机动车道,我抱起他时一辆轿车恰巧擦着我的羽绒服袖子开过去,蹭脏一块污渍,刮破一条口子,心脏卡在我嗓子眼里奋力跳了几下,我又努力咽了回去,故作镇定蹲下身拍了拍他身上的脏雪,他喃喃说:“下雪,接爸爸。”

后来我俩在麻将馆没有见到王启的姥姥,只好跟着警察去了派出所等王学儒,王学儒没有责怪我,也没有感谢我,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抱着王启痛哭流涕,把我当成空气任由我消散在寒冬里,之后我才知道王启的姥姥因为怕被女儿女婿责怪,一个人偷偷跑回了乡里,临走前还拿走了女儿的金项链和金镏子。

客车门刚一打开,纪乐扯着我的手向客运站院子无人的角落里跑去,没有灯光,只有一间铁皮房和无人打理的凌乱荒草,踏着栏杆翻出客运站,我俩疾奔在无路的黑夜里,客运站的后头有一条河,河边是还没开发的河坝,顺着坝一路跑,不走大路也能到市中心,这是避开门口那些人唯一的法子。

“为什么?!”我不知所以,一边儿跑一边儿上气不接下气问:“我们跑什么?!就算被警察带回去也只是问两句话而已,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他突然停下了脚步,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绝望,一双手臂朝前端着上下摇晃,冲我喊:“他们是不会把我怎么样!但区捷会!他会弄死我!警察一定会联系区捷!”

我脑子里忽如敲钟般清醒,他不是“纪乐”,“区云”是被屈辱与痛苦支配着的人格,糅杂了他身上所有“坏”的东西。

最重要的一点,“区云”没得选。

海啸之后的平静并不代表着灾难就此结束,他的双眸里有挥不散的癫狂,有些人越害怕越兴奋,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看上去极具攻击力,“他不会放过我的,他想让我消失!让我死!是不是只有区捷死了我才能安全?否则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你说是不是?!”他问我,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有些东西是把人熬得没了希望还不算了,把人熬到魔怔了、疯癫了、后悔生在这世上之后那东西还好端端存在着。

胳膊拧不过大腿,人拧不过无望,纪乐肆意笑着,他已经没有力气嚎啕,只是停不下来一直流着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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