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驰立马拉住纪野的胳膊,朝着房间扬了扬眉,“孩子搁里头呢,回头再说。”
纪野回眸索性将门关上,可这派出所是栋老旧自建房改建,压根儿也不怎么隔音,除了审讯室里头装了隔音棉,其余的地方一嗓子下去,声音能从楼底传到楼顶,“老马,谢谢你。”
马驰一拳头砸在纪野胸膛上,“妈的,哥们儿这么些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废话贼多。”他放下手时忽然想起些什么,“有件事儿我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外甥墙上画那人,我还真有点儿眼熟,我记得是个偷车的,几年前在广河还是个挺大的事儿,具体细节我记不太清,这几年事儿太多了,要是重要的话,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纪野郑重点头,“老马,那就拜托你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马驰毫不客气狠狠白了纪野一眼,“好小子,我把你当兄弟,你这是要害我啊,我是帮你打听,又不是帮你走后门!这事儿还真得公私分清。”这一句说完,纪野直接愣在当场,他紧张无措看着马驰。
谁料马驰搂着纪野的肩,笑着安抚他说:“我开个玩笑,瞅给你吓得,墙上那小子是不是跟我外甥这事儿有关系?”说着,马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纪野点头。
马驰松开他,“行,我知道了,等我打听明白了咱哥俩再议。”说完,转身面向派出所大厅,抬步要走,犹豫了一下又把脚收了回来,“那啥……要是经济上有困难就跟我讲,多的没有,三瓜俩枣怎么的还凑不出来?是领孩子去医院还是咋的,不能因为咱大人有困难苦了孩子,他还就那么点儿大,人生路还长着呢,老纪,你说是不是?”
马驰的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回眸见纪野听了他的话后点头,情绪这才稍稍平稳。
纪野笑着与马驰对望:“放心吧,能有啥困难。”
马驰一吸鼻子又说:“等雨停了再走吧,雨大,路不好走。”
“行。”纪野答。
小胡给纪野搬来个凳子,纪野坐在凳子上呆呆看着自己的一双手,马驰走出长长的走廊,不住摇头,嘴里嘀咕着:“今儿这事儿整的。”
有时人生就是一哆嗦,对也一哆嗦,错也一哆嗦,纪野几年前坚信自己这辈子就是为了这份光荣的职业而生,哪怕是在生命的最后一秒也得是穿着那身衣服咽气儿,但现实跟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再也没有资格肖想那枚闪亮的徽章能别在他的胸前。
应该说从他脱了这身衣服开始,纪书君的事、纪乐的事,他都无能为力,因为那次的一时冲动,纪野失去的不仅仅是光明的前途,还有纪明拼尽一生所打拼下的一切、一母同胞最爱的姐姐,以及前半生顺风顺水积累下的自尊心,同时他得到的东西也很多,比如作为纪家男丁没守护住任何东西的挫败感,区捷时不时的羞辱,还有他姐姐留下的唯一血脉。
纪野的腰深深弯下,像是晒干的海米,他无奈笑了笑,除了刚才想到的那些之外他一无所有,以前他没担得起责任,但现在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纪书君仅留给他的这么一个念想也得没。
马驰倒了杯热水端过来,走到纪野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那个女孩他一直跟区……纪……咱外甥住在一起,这事儿你知道吗?”
纪野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儿,接过一次性纸杯后双眼迷茫摇了摇头,“不知道。”
“我理解你心里也不好受,但你这舅舅怎么当的?”马驰知道纪野家里出了变故,虽然个中细节纪野从不肯说,但再傻也能看明白自从纪书君死后纪野就开始一蹶不振,“那女孩跟我说他俩初中就认识,她爸妈离婚后都不管她,她一个人没处去,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想一会儿跟她聊聊,好歹咱不能让俩孩子走上弯路,而且总也不能让她一直待在派出所吧?”
纪野的脑海中浮现出了纪乐父亲区捷的丑恶嘴脸,他在心中合计了一阵儿才开口:“老马,我不管你们工作上的事儿,但她要是愿意住,就让她住吧,我没意见。”
我一直站在门内听着他俩的谈话,抓住此刻间隙大力推开门,无比诚恳看着纪野和马驰,“我只要个住的地方就行,我会做家务,其它的我都不要,叔叔,求你们了,别给我爸打电话……行么?”说着鼻腔一酸,努力克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只垂下的手不停揪弄着衣角,生要把布料揪出个窟窿来。
马驰的表情僵在脸上,纪野抬头怔怔看着我,屋内的灯光从敞开的门里散出来,在他俩的身上留下方方正正一片白。
良久,马驰露出一脸憨厚温暖的笑容:“你这孩子……”
“一会儿跟我走吧。”纪野的声音低沉绽在派出所长长的走廊里,没有多余的话,表情也是淡淡的。
“我给你留个电话,你以后有啥事儿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马驰说着拍拍我的肩膀,“再说啥玩意一上来就要干活啊,我俩又不是什么灰姑娘她后妈,你现在是学生,第一要务是学习,学好谋生的本领才有资格谈未来,知道吗?”
我听完昂起脸,满眼是泪,思考片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