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如此我也开门见山:“你打算怎么做?报复她?考试的是时候交白卷?高考的时候不答题?毁了她的作品,跟她同归于尽?”
吴佳慧的终于凝神,她不再用天真无邪掩盖住真实的自己,而是恶狠狠说:“对,我就是要这样,这样才爽。”
那表情直看得我寒毛直竖,有能么一瞬间我想起纪乐变成区云之后第一次在他家,他怒斥着说错的是别人不是他,止不住打了个寒噤,微微张开嘴惊讶望着吴佳慧泛着寒光的双眸。
不知是怎样的默契,我俩双双别过头,说起来我跟吴佳慧初中就是一个班,升学加上几次分班重组都没能把我俩分开,我的目光扫过吊瓶架,上头空空如也,我依稀记得区捷从纪乐手背粗暴扯下针头的那个场景,银光一如钟摆,纪乐手背上的嫩肉被挑开一点点。
邹老师逼着自己的女儿成为“天才”,区捷逼着自己儿子成为“疯子”,我有点儿想笑,为什么孩子不能只是孩子,一定要这样或是那样,要是有机会让邹老师和区捷见一面,说不定他们会有共同语言。
“吴佳慧,你说的那些就像是笑话一样可笑幼稚,你以为按着你的计划毁的是邹玲,事实上你只毁了你自己,让你自己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她,邹玲不会觉得她有错,她只会认为你身体里流着你爸的血,是那部分糟糕的基因让你变得这么不听话,所以才没能完成她的计划,而她所计划的一切都是完美无瑕的,唯一的瑕疵就是你,你爸也会就此输得一塌糊涂。”
我说完,吴佳慧先是愣了愣,沉默良久,她满脑子只有同归于尽,没想过别的可能,缓过神来朝我大声嚷:“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这种日子有多痛苦!”
她越说越激动,干脆从病床上跳了下来,使劲一划拉,把堆放在床头柜上的一摞摞数学书全部推在地上,噼里啪啦一阵响,紧接着是吊瓶架,是她目光所及能摔砸的一切。
吴佳慧红着一双眼,白皙的脸蛋上隐约能看见细小的红色血管和近乎透明的汗毛,她指着她自己的胸口不住发抖,也继续叫嚷:“她的要求我就是达不到!死也达不到!她究竟想要我怎么样?!要我死她才满意吗?!”
我看着她时笑得有些轻蔑,张嘴更是火上浇油,“我说错了吗?你考不上大学就不能离开广河,她会一遍遍逼着你复读,直到她满意为止,即使你摆烂也是一样,你没有钱、也没有能力远离她,你的那种做法反而是在帮她把你自己拴在她身边任她掌控,现在是控制你的学业,之后就是控制你的工作,甚至是命令你喜欢谁、嫁给谁,她会剥夺你一切的选择权,彻彻底底成为满足她征服欲的傀儡,要么你彻底疯了,无所谓现实怎样,否则你只能永远活在她的阴影下痛苦度日。”
吴佳慧豆大的泪珠往下滚,却哭不出声音,她瘫坐在一堆书本中间,那些五颜六色的封皮上是我听都没听过的名词,水性笔密密麻麻在练习册上写满了答案。
她无法直视那些东西,往日里邹玲逼着她放弃喜欢的文科,转而去选无感的理科,哪怕全年无休努力考到了全校第二还是要被当着众人面训斥一顿,强迫她不再跟她爸爸联系,她爸爸只敢开车到学校门口偷偷看她一眼,父女俩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邹玲知道后回家又要骂她不知感恩,辜负了她妈妈的期望,还跟她爸沆瀣一气欺负一个单亲妈妈。
“你是邹玲的女儿之前,你先是你自己。”我走到吴佳慧跟前,蹲下身一本本拾起那些书,除了天文似的数学,几页纸也瞧不见几个汉字、数字之外,还有两本全英文名著,我故意转移话题,打趣说:“如果邹老师不逼你,你还会是全校第二吗?你有几成把握能考过一班的孟凇?”
吴佳慧抹去脸上的泪,低下头扣着手指说:“一成都没有。”
“不是只差两三分吗?况且你考试时总是发烧,兴许没压力就不会发烧了。”我好奇问。
“我是因为那两三分才发烧,不是因为发烧才差了那两三分。”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一班和二班的成绩一直不相上下,如果我超越了孟凇,我妈就离优秀教师更近了一步。”说完,别过头看向窗外,阳光有些刺眼,惹得吴佳慧微微眯起眼,“我不是为了报复我妈才刻意比孟凇低两三分,但我觉得我妈是为了优秀教师逼着我考全校第一。”
“有句话是周老师送给我的,我现在转赠给你。”我抱着满怀的书并排跟她坐到一处去,手指一页页抚平卷起的页脚。
“什么话?”她睁大泪眼问我。
“就算不为了证明给谁看,也不要辜负了自己。”我认真说。
吴佳慧怔怔望着我,我却刻意开了个玩笑,“潜伏,你懂吧?就像不幸掉在石头缝里的种子,种在土里有人浇水或许两天就能发芽,掉在石缝里就得先坚持,直到等来一场雨。”
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突然响起敲门声,我抬起头看见纪乐正站在门口,他瞧见这一地狼藉愣了一下,然后两大步迈上前来扯住我的手,拉着我伸开胳膊,把我整个人从地上拎起来,略带不悦问我:“怎么弄成这样?!”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一见到他就没法义正言辞说出许多大道理,嗫嚅半天愣是一句有用的也没说出来。
纪乐简单拍了拍我裤子上的灰尘就要带我走,“家里出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