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筒里传出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喝得酩酊大醉。
朴国辉刚一听见陌生女人的声音就上了头,把还在后座的我当成了空气,动手打开扬声器,死死抿着唇,尽量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方向盘在手心里攥得咯吱响,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句:“你好,我找纪野。”
我前倾着身子,后视镜里她的唇已经有些泛白,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
“你是谁?你跟他什么关系?”电话扬声器传出的声音理直气壮,我本以为这是朴国辉该问的,没想到竟是对方先质问起人来。
空气死一般寂静,朴国辉哑口无言,可能她想了许久都没想好到底该怎么回答她和纪野的关系,面上表情瞧着恨不得当下便挂断电话。
陌生女人醉了酒,没那样多的耐心等下去,大声嚷着:“哎呀,我管你跟他什么关系,反正你能给他打电话,你肯定认识他,你告诉他,他的钱夹和手机落在公共卫生间的洗手台上被我给捡着了,让他快来拿,不然我就给他放前台,他自己来取。”
朴国辉听完一愣,但好歹面上有了点儿血色,如释重负似的大喘了一口气,连忙应是,“谢谢您,麻烦问一下,您是在哪儿?我马上就去拿。”
“豪庭啊,我在豪庭。”电话那头很是嘈杂,陌生女人扯着嗓子声音又调高了不少。
朴国辉有些发懵,“豪庭?”
“就是市中心新开的那家KTV,中心广场附近,豪庭KTV,哎呀,你赶紧来吧,我可没工夫等你!我给你放前台了,你自己来拿吧!”女人明显有些不耐烦。
扬声器里传来她与别人说话的声音,陌生男人问女人联系上了吗?失主可要好好谢谢她。
女人颇有些瞧不起似的回答就一个穷鬼,钱包里二百都没有,手机也是最老的那款,就当是好人好事行善积德了。
男人大笑,笑完了还不忘问女人电话挂没挂,女人也跟着笑,说了句忘了,紧接着我和朴国辉就只听见了扬声器传出的忙音。
朴国辉把手机扔到一边,一脚油门儿下去,轿车跟火箭发射似的冲出去。
我爸妈还没离婚那阵儿,我妈很爱看言情小说,家中的书柜里五花八门都是讲爱情的,我妈走后那些书并没有带走,我无聊时偶尔也看一些,我总觉得爱人爱到最后是惯性,而不是思考。
就像朴国辉这样,或许她压根儿都没深究过她与纪野结合的可行性,也没想过这种强求是否能长久,选择怎么做更多的是靠习惯,说直白些,她想证明她自己有这个能力让两个人过得幸福,加之她太要强,纪野的拒绝反而促使她产生执念,时间一长好比飙车,根本停不下来。
朴国辉载着我直奔豪庭KTV,车歪歪扭扭停在KTV门口的停车框,她少见不纠结这车是不是停在正当中。
KTV的招牌可以说是这条街上最奢华的,门口还列着两尊红色讨人厌的弯腰雕塑人像,像是两个谄媚的小人把脸凑过来等人抡胳膊扇大嘴巴子。
朴国辉大步径直走向前台,打眼望去全是穿着黑白正装的服务员,她们动作整齐划一,先是鞠了一躬,然后大声欢迎:“欢迎光临豪庭KTV,有什么可以帮您?”
朴国辉猝然停住了脚,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广河的老商家总是一副这钱挣也行、不挣也行的态度,进门买东西常会见到店老板嗑着瓜子,嘴里含含糊糊招呼着“自己看,有啥事儿说。”这样的话,这么正规的欢迎仪式估计全广河也没几家有。
“不好意思,之前有人联系我,说我朋友的钱夹和手机落在KTV,让我来前台拿,请问是放这儿了吗?”朴国辉怔了好一会儿,才略有些抱歉走上前,她总觉得没在这儿消费还受了这么大一礼有点儿不好意思。
前台的一位美女首先接了话,“是有这么个事儿,您能证明放在我们这儿的钱夹和手机是您朋友的吗?我们也是怕到时候失主来找,我们不好交代,您多包涵。”
朴国辉掏出手机,想着只要打回去不就完事儿了?结果却没电关机了,她有些为难,心里又急,便想了个法子说:“我这手机关机了,要不我背电话号,你打,只要通了就能证明了吧?”
前台的服务人员笑眯眯点头,伸手拿起放在座机上的听筒,只等着朴国辉开口报号。
我站在朴国辉身后等,觉着新奇便左右前后四处看看,抬头时竟无意间瞧见纪野从KTV里头的包厢往外走,他身旁还有个年纪更大的陌生男人,粗略估计应该比王学儒的年纪还大,手腕上戴着金表,无名指上一枚金戒指,腰间金腰带,虽然让人看了觉得有些俗,但从上到下一套行头一尘不染。
至于身后则跟着几对儿搂搂抱抱的男男女女,有点儿像是电视剧里□□手下的小马仔,穿着打扮也像是街里的小混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