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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五回上:无诸海之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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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笑颜,戚光盈嘴角也渐渐上扬:“我保证。”

“好。”等笑完之后,雏焘认真问道:“都是你在问我,那老师可以问你一个小小的问题吗,我的小徒弟。”

戚光盈陪雏焘一起坐在树上,长久以来都是他向雏焘寻求解惑,这是首次被雏焘提问,难免有点紧张:“好的老师。”

雏焘换了个姿势撑腮,道:“你为什么愿意陪着我?”

戚光盈道:“我是你徒弟。”

雏焘煞有其事地摇摇头,“兕方城所有人都敬我畏我,我经历过二十多代人皇,抚养过几百位皇子皇女,尤其你的父母最不想见到我。虽然有时你看到我也会露出一种担忧表情,但那不是恐惧,我能分辨你与他们的不同——因为你宁愿害怕父母,都不愿意远离我。”

戚光盈垂下眼帘,想了很久才道:“我总是初一见你时紧张,初五离你时难舍。校场比金御台更像我的家,老师比父皇更像我的家人,但也仅限于校场。一旦我在金御台或者万福永寿宫遇见老师,那份紧张还会存在的。”

“因为在校场我是老师,在金御台面对你父母的时候我是摄政王。你讨厌摄政王。”每逢与人言谈,雏焘总会露出得体笑容,可目中无人的傲慢是掩饰都懒得掩饰,此刻眼中却真有发自肺腑的随性,“但你喜欢当老师的我。”

“是吧。”戚光盈点点头,重复一次,道:“是。”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么。”

戚光盈不至于连他的名讳都不知道。

但尊崇君君臣臣的礼教,直呼老师的大名实在是大逆不道,戚光盈斟酌半天,也没能喊出雏焘的全名。

“雏为幼鸟,取稚子的含义。焘是神文海的国姓,拆字为寿火,乃世间第一长明之火。两者加起来,还有点薪火相传之意,是不是一个蛮有趣的名字?”雏焘耐心地解释一番,又朝戚光盈眨眨眼,“毕竟传道受业终有尽头,我可以做一百年的老师,但一百年后呢?说不定这个名字就用的上了。”

“其实我都不一定能活到百岁吧……”

“嘘。”雏焘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想想那个百岁承诺,千万不要轻易失约。”

“不失约。”戚光盈在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良久才声若细蝇,道:“其实我也可以喊摄政王的。老师固然亲切,但重要场合我分得出轻重。”

“所有人都可以这么喊我,但你就不必了。”雏焘认真回答,“我不希望你离开我。若你讨厌我那个身份,那在你面前我可以不是。”

戚光盈道:“没有所谓的身份,只有名字,只是你?”

“对。你很聪明,在我面前也最真实,这一点很难得。”雏焘想了想,倏地一笑,歪头看向小徒弟,道,“我也想在你面前做个坦诚之人,每次你拿我教给你的技巧来对付我,我却不感到无礼,反倒……很开心。”

戚光盈在槐树上愣了好长时间:他确实在模仿雏焘的一切,从剑法到言行,再到处事作风,有时他与雏焘立场相悖,还会故意模仿雏焘先前的做派来反驳。

雏焘做什么决定,最后往往是对的。戚光盈学以致用,自认为伪装得很好,原来早就被人看出端倪。

“你不生气吗,老师。”

雏焘反问:“你把我的本事学的炉火纯青,我怎会生气。你可是我的小徒弟啊。”

老师毫不畏惧地迎向他,仿佛早就看透戚光盈内心与戚家所有的子弟一样:他们害怕雏焘,又仰视雏焘,他们渴求被雏焘庇护,又生怕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心会把他们也活活攥死。

戚光盈算其中比较聪明的一个,他会拿雏焘的本事应付雏焘本人。

这份坦荡让戚光盈有些羞耻,喃喃道:“可我……”

“别计较这种师徒间的小事。”雏焘将手遮在头顶,迎着艳阳望向天空,“今日天气不错,嗯……春游也算学习的一种,在天界云宫和桓氏两个宗派的修行法门里,这叫做‘感悟’。”

“感悟?”

“就是尽情感受生活的喜悦与乐趣。天界丹士认为只有领悟‘生之美’,才能使他们灵魂充沛,金丹充盈,因为喜悦即是至高真经。我认为天界典籍九成都是废话,就这一句在理。”雏焘解答道:“其实剑法、谋略、经济浅尝即可,无须去钻牛角尖。我送你的那把怒春侯剑,本意也是希望我的小徒弟像怒放之春那样人生灿烂。十几岁的少年人,干嘛非要遵循古板规矩活着呢。”

雏焘拉起戚光盈的手,一起从槐树上跃下来。

这是雏焘第一次没有遵循他们之间的剑术课约定,反而在该学剑的时候,带着戚光盈不务正业逃课。

戚光盈一向循规蹈矩,但打破他这个规矩的,恰好是交给他“凡事要先学会条理清晰”的老师。

他带着戚光盈御风而行,弹指一瞬的功夫,就从校场飞到兕方城郊外的河堤,随后两人轻轻落下。

雏焘深深呼吸,随后伸展一下手臂,懒洋洋说道:“今日我提前批完奏折,但怕你等急了,想偷偷破了万福永寿宫不许御风的规矩。结果被圣太后逮到痛骂一顿,问我是不是太宠你了一点。我还当她在开玩笑,可后来细细一想,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宠而不自知。”

戚光盈轻轻开口,只有口型,却没有发出声音。

“什么。”雏焘弯下腰来倾听。

“悄悄话不能说第二次。”戚光盈回答。

“好吧。”雏焘并不计较,拉起戚光盈的手,领他走完这条柳叶青绿的河堤。

春日柳花飞舞,郊外河堤的春絮若雪,雏焘穿着厚重的四重纱衣,紫橙红粉四色组成的锦绣松垮挂在肩膀上,锁骨玄黑碎紫的鳞片在艳阳下闪烁光滟。

戚光盈体格在少年人中算出类拔萃,可跟在雏焘身后,仍是个小不点。

雏焘走着走着,渐渐哼唱起一首不知名的海族小调,步伐也逐渐轻快随性起来,突然即兴地跳起一小段舞蹈。

他手臂挂满环佩珠串,手指纤瘦又柔软,摆出一朵好似兰花状的手势,花袖翻飞,金线蝴蝶在纱衣上跃跃欲试,挂在腰间的铃铛剑坠也随着舞蹈泠泠作响。

在柳花飞舞的季节快活跳舞,做一切喜欢做的事情。世人眼中杀伐果决的神文太子,在陪戚光盈散步的这一日,毫无顾忌地卸下平日的层层伪装。

“来,小满。”他喊出戚光盈的乳名,拉着戚光盈在河堤上转起圈圈,“也让我看看你在长时阁学的舞蹈怎么样了。唉,你怎么不笑呢?”

话音刚落,雏焘还做了个鬼脸逗戚光盈开心。

戚光盈被拉着一起转圈,最开始还满脸茫然,但见一个滑稽表情出现在雏焘平日里气定神闲的脸上,他呆怔半晌,突然反应过来,扑哧一笑。

原先戚光盈学习剑舞,只为满足母亲渴望女儿的心态,他本人则意兴阑珊,没有半分热爱。

他在浑浑噩噩的家庭中丧失热情。十几岁的孩子衣裳不是黑就是白,要么就是更惨淡的灰青色。唯一有色彩的地方是长时阁,那里声色犬马,繁花烈火,靡靡之音,对十三岁的戚光盈来说未免过于颓烂浮夸,他虽为春剑,心中比寒冬更枯槁寂灭。

而雏焘和他的无味枯燥相反,只喜欢华丽夺目的东西,歌舞是雏焘除剑术以外最大的爱好。

此刻舞动起来,身为鲛人的颀长身形顿时力量十足,艳丽非凡的纱衣和它的主人一样轰轰烈烈,占尽风采。

戚光盈顿时领悟歌舞存在的意义,并小心试探这份难得的喜悦,眼神逐渐放亮。

杨柳依依的河堤上,他学着雏焘一起卸下假面,如真正的十三岁孩子一样,在春游之日尽情笑出声,转动时犹如抛上天的风筝那样纵情畅快。

就算身系一根无形的风筝线,现在他也没被囚困在金御台的牢笼,而是翱翔在风中,穿梭于天空。

虽仓皇失措,终究也是快乐。

“世人都以为我活了一千多岁,就肯定什么都懂,什么都会。”舞蹈能让雏焘褪去素日那份威风,他也从未在别人面前也笑得这样肆意,“其实告诉你一个小秘密,这辈子我只学过剑术和歌舞,但这两样我都做得很好。真正热衷之事能做到尽善尽美,就已是顶尖天才了,其他一窍不通又何妨。”

戚光盈睫毛微垂,再次抬起时,眼中神采奕奕,大着胆子说道:“其实我不喜欢歌舞,也不喜欢剑法,我只是喜欢你,喜欢一切你喜爱的东西。”

明明那天,雏焘听完这话笑得更开心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十六岁自己彻底向雏焘缴械投降,想了很久才鼓起勇气,向雏焘说出一番大逆不道又字字恳切的表白后,雏焘反倒没有答话。

他只是不笑了,望着戚光盈的眼神十分古怪,毫无喜悦,只有冒犯。

戚光盈自取其辱,又奇怪他喜欢雏焘那么多年,此刻被对方用看苍蝇一样的眼神看过来,居然没像想象中的痴男怨女那样大哭大闹,反倒大彻大悟。

其实初次见面那天,若是没被戚束月护在怀里,他早在十年前就该领略这份轻视目光了。

他顿时明白:“无爱既是仇敌,这句话不仅对雏焘适用。在天海两界眼里,人族从来就不是东西。我怎么会在他面前发这个疯,竟希望他会回应我,我到底在做梦什么啊……”

冥冥之中,想起戚束月曾对他的劝诫。

后来兄长被戳瞎的那只眼睛黯淡无光,再无复明可能,却仍看人看得格外准。

只听戚束月语重心长劝道:“为什么非要掩耳盗铃呢,光盈。我不爱过问插手你的事,可对雏焘这个人,我又必须得警醒你。当年的圣子祸难是我们戚家大祸临头,这件事并不影响咱们摄政王仍在君临兕方城,谁是皇帝都不会妨碍他的地位,他把自己活成一本人族史书。若你肯翻开这本书看一看,你也定会找到惊喜:在这本书中恨他之人——无数;怕他之人——无数;爱他之人——也无数。在这无数、无数、无数人里,恨他的尸骨无存,怕他的侥幸偷生,爱他的万劫不复。你千万别做这三者中的任何一个。在这三种人里姓戚的最多,也最不值钱。”

戚光盈心中猛地一动,意识到:十三岁的我太小了,也太不懂事。说些胡言乱语固然能博他一笑,但凭什么又认为最受宠的小狗,在雏焘眼里就不是狗了呢。

良久,戚光盈倒退几步,没再迎着雏焘复杂的眼神,他选择给他们师徒俩保留点体面,直接转身离去。

却不料雏焘蓦地叫住他,声音再不似从前温柔,很严厉地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戚光盈没有回头,唯独离去的脚步停了停,留下三个字:“摄政王。”

……

戚光盈坐在马上,手掌用力覆在脸颊处,五指狠狠掐攥,试图划伤自己的脸来证明雏焘对他身体的操控摆弄其实一点效果都没有。

侍从看出他的不对劲,连忙驾马赶过来,问道:“殿下,你的脸。”

戚光盈猛地清醒,眼神顿了一顿,渐渐恢复清明。

他把手从脸上放下来,五个指印掐出带着一丝血痕的浅红半月形,仿佛被人轻轻啃咬后留下的牙痕。

“没事,走吧。”戚光盈对侍从也相当礼貌,说道,“方才头晕,现在好了。不过,此处方向都快走过帝瞑山了,难道说母亲没有跟父亲葬在一起么?”

闻言,侍从立马惊疑不定,轻声道:“先皇后薨逝,陛下专门在磐州交界处为她建了一座新的坟陵,让她以‘磐州节度使’的身份下葬,不是以皇后的规格葬在帝暝山……”

侍从越说越小声,窥视着戚光盈的表情,生怕他会有不悦。

谁知戚光盈低头想了半晌,只是淡淡道:“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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