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云熹用手挑起戚光盈耳侧的长发,轻声回道:“你我的相识不必再谈论了,其中很多假,我不想再回忆。究竟几分真,也只有没失忆前的你清楚,我无法告知太多。至于你为何在阳度城……你最初不在那里,你在雷鸣海的首都烟风屿,但雏焘率军攻入前就丧失了意识,我被他的术法封住一半身体,只能带你先逃。你从未跟我说过来烟风屿是为何,但在雏焘口中,他对我说……”
话未完,追云熹眉头微皱,喉头又涌上一阵腥甜,只道:“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女子,连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因你剑舞起来身姿翩跹,犹如水面浮舞之蝶,才为你取名浮蝶。其实这三年我从不知你的本名。”
此下轮到戚光盈身体颤栗,难以置信道:“我这三年一直在你面前扮成女子?”
他在长时阁与其他三剑学了一身佯装女性的能耐,可本意完全是为安抚终日酗酒成瘾,精神不稳定的母亲。
看似淡然接受母亲把他当做公主抚养,内心实则极为排斥,但凡离开母亲,衣饰装扮都是怎么素净怎么来,这才在无穷无尽的压抑中换来一丝难得喘息。
他不懂这三年他到底在干嘛,会以面目全非的样子跟在追云熹身边谈情说爱。
况且贬他去阳度城这件事分明是戚束月批准。可戚束月却在他面前遮遮掩掩,故意避开,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
追云熹神色疲惫,将眼睛缓缓闭上,每逢回忆这件事便令他万分痛苦,只道:“当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你的真容,那场面相当不堪。你正瘫在我仇人怀里,他剥你的衣服像在剥果皮,他说让我看清楚,这是个男人。而我和你之间所有的肌肤相亲,都是他想故意看看我是如何把引以为傲的武尊血脉,视为玩物一般让你玩弄。”
戚光盈唇齿轻颤,话语平静但有五分怒意,道:“是他会说出来的话,真让人毫不意外。”
“他说的是真的么。”追云熹问。
“我不知道。”戚光盈老实回答,又想了想,斩钉截铁道,“可我不信。”
“那我也不信好了。”
此言一出,戚光盈心头不知涌上多少情绪,他顿了一顿,道:“我欠雏焘的恩我会想办法还,但欠你的现在就该还清。有我在,一定会帮你离开这里,要杀要剐随雏焘来吧,我不怕他。”
“光盈。”追云熹第一次喊他真名时没有喊全,他道,“你不要骗我,你知道我向来是很好骗的人。”
“不会。”
“嗯。”
眼见衣服被烘烤差不多后,戚光盈解开这件薄毯。
俩人沉默着相继把衣服穿好,追云熹手上一停,六层宝塔法杖从湖底高高跃起,飞至他掌中。
追云熹缓缓道:“陛下,她一定找我找了很久。”
“陛下是谁。”
“就是……太后。”追云熹许是忘了玉胧熹在人族龙德太后的尊号,这个名号本也被忘却许久。
戚光盈反应过来,说道:“雷鸣女帝,龙德太后?”
“对。”
“她不是在湮门寺出家修行……”还没说完,戚光盈意识到追云熹手上的法杖从何而来,低声道,“龙德太后逃出湮门寺了?”
“她一定在找我,但我现在这幅样子不方便在兕方城走动。”追云熹想了一会儿,道,“我还可以相信你么?”
戚光盈随即轻声道:“我是雏焘的弟子,相信我是一件冒风险的事情,你怀疑也实属情理之中。但我可以向你解释——于私,这是我欠你的。于理,你也是人族摄政王之一,更该知道历朝历代起,没有哪届人皇会真希望神文海最后一统海族。戚家被雏焘养在金御台,简直就像……”
戚光盈做事向来条理清晰,将逻辑都跟别人摊开,到最后必是讲得明明白白,说的清清楚楚。
他深知信任在人人之间弥足珍贵,绝非几个简单字眼就能保证,须得拿出理由和动机才更可信。
谁知他话音未落,追云熹就已经走到他面前。
海族傲人的身高能让追云熹居高临下,俯视着戚光盈。
但追云熹却眼神宁静温和,银白与墨黑辉映的双眸似有能看透人心的力量,他说道:“我不想听你的理由,也不管你姓什么,但我会给我们一次重获信任的机会,我身处末路,早就无人能求助。但我是认天信命之人,愿意把命与运都交在你手中,这是我的选择。如今,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戚光盈神态舒展,点头道:“问。”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找雷鸣女帝吗。”追云熹的眼帘微微垂下,轻声道,“你会帮我么。”
“当然。”瞧着他那认真神色,戚光盈沉吟许久,最后反倒释怀一笑,“从现在起你的安危便是我的安危。既然那枚鲛珠的含义是生死相随,若雏焘真杀你,那你最好先反手一剑把我杀了。我答应要对你负责,就不至于连这点魄力都没有。”
“……好。”追云熹垂目,乍然间冰封的脸若春雪消融,他抚上戚光盈的脸,轻轻摩挲着少年脸颊肌肤,眼神仿佛又看见当日那曾让他心意澎湃的人,喃喃道:“真是我的好爱妻。”
“爱妻?”戚光盈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是我娶你。”
追云熹半垂下的眼眸微微弯起,嘴角上扬又重复一遍道:“爱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