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揪住身上的黄金长袍,道:“现在我脱下这身金袍就会变成残废。嗅觉和味觉早就没有了,身体触觉也渐渐失控,只是勉强能动。如果不是师父的犬神咒法续命,我早成木头一样的人了。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眼不能观、舌不能尝、身不能感,那种日子我想都不敢想。”
“犬神教也帮不了你什么了。不如换个更有能耐的。只要你这枚棋子有用,他们就不会放任你去死。”崔曜道:“我好不容易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莫说是雷鸣女帝了,就算是雷鸣太子真要来,你也必须得和我一条心,拼上全力替摄政王捉回来。”
崔曜话语淡漠,但若人看到他的脸,就会发现他每时每刻都是一副桃花笑脸。
他眉心那颗宝石也发出一股浓馥的琥珀香味,不仅让人看到他的脸就心生喜爱,闻到这股香味更是身心舒畅。
苏绝问沉默好一会儿,突然咦了声,又道:“殿下就没有死劫缠身,可他也和我们一样成为以怨气为真元的长时阁阵眼。我以为是戚家血脉能镇住死劫,但你刚才又提到戚家伪皇,这是怎么回事。”
崔曜冷笑道:“圣子人皇是万星石也不能触碰的禁秘。虽然戚光盈他们家不是圣子出身,但戚家万一真有什么真龙血脉被我冲撞了,那万星石也保不住我。尽管我也好奇得要死,却从不敢真去探听戚光盈的前世。直到戚束月亲自来求我,求我帮他看看他前世灵魂所在的位置,假如我愿意帮他这个忙,他什么都肯陪我做。”
戚光盈脑海顿时一片混乱,心道:四年前崔曜在夜宴结束后,对戚束月险些犯下大不敬的罪过,兄长大发雷霆,如果不是内阁求情,外加我以为是崔曜醉酒乱性替他担保一次,否则戚束月当夜必让崔曜尸首分离。
崔曜是不是在诓苏绝问的?
戚束月心高气傲,两人又仇深似海,怎么可能去求崔曜替他办事。
此话一出,果然苏绝问也不信:“哦?这可真是无人知道的新鲜事。但从你之后那些行为来看,陛下没履行承诺吧。”
“你附耳过来。”
“这阵法并无外人啊。”苏绝问抱怨几句,但还是俯下耳朵,“别吓唬我。”
崔曜压低声音,道:“隔墙有耳。是真秘密就没有大声说出来的。”
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戚光盈略有些急躁,但这个位置什么都听不到,只能试着屏气凝神,冒着风险悄悄前行。
崔曜耳语道:“戚束月难得求我一次,就是赌上我这条命,我也得为他试一试。结果我没有被真龙王气所伤,倒如戚束月所愿,替他指明了前世所在。啧,当时我满心欢喜,哪能想到戚束月在听我说完后,脸色铁青差点真把我杀了。我在金府昏了一夜,幸被万星石保住心脉。醒来后,我因羞怒控制不住心魔,再加上死劫应验,才做出了杀人泄愤的蠢事,脑子是不清醒啊。一直到死后才想明白,我是知道太多了,戚束月怎么可能不杀我灭口。”
随后俩人又声音压低,直至过了三句话左右的言谈功夫,苏绝问惊呼一声,问道:“你……你还知道什么?”
崔曜轻声道:“戚光盈和戚束月他们都很特殊。但跟人皇圣子的力量没什么关系,我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但等我们替摄政王办完事,我想拿这个秘密来邀功,指不定摄政王会好好赏我一番,认清我是能给他办不少事。”
“这事别和摄政王讲吧。”苏绝问劝道,“这……摄政王非我族类。戚家再怎么折腾,好歹也是人族之皇,你我何必非要出卖他们呢,咱们到底是人。”
“做人真可怜。”崔曜哼了一声,“这不是你说的吗。”
“我……”
“行了,别在这矫情,出家也不见你干脆利落点。我还有件事我要问你。”崔曜问道:“听说先帝死时你也在金御台,可瞧见究竟是什么害死了先帝?”
苏绝问沉吟许久,还是跟崔曜坦白:“先帝死时我与拂雀二人都在现场,亲眼所见那股力量骇人,无形无味,但并不冲其他人去。先帝贵为人皇,却如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根本还不了手,我们也根本接近不了。虽然戚束月登基后没有怪罪我,但指名要我和拂雀一起去南华省。我知这一趟凶多吉少所以自请出家谢罪,结果又被圣太后胁迫去看守湮门寺的雷鸣女帝。最初我并不愿意,但现在看到拂雀的下场,难免庆幸当初选的没错了,你不知道拂雀现在是什么样子……他……还能算是个活人么?”
崔曜只道:“南华省?有意思,果然在我指明他的墓地在南华省后,戚束月就迫不及待派拂雀和你去为他卖命了。你拒得好,不然拂雀的下场也是你的下场。”
还没说完,崔曜额顶的宝石骤然间光彩四溢,他心头一骇,猛地抬头望去:“谁?!”
猛地一声短剑出鞘的激鸣,然后七八道强猛剑意朝着他俩袭来。殿阁之中的红帘柔韧无形,被风吹得变幻莫测,却也败在这几招急速干练的剑锋之下,切口也如天裁地剪般平行齐整。
苏绝问大惊,连忙拔出腰间那翠光闪闪的长剑。
虽五识渐丧,可苏绝问身法仍然凌厉远超常人,不料这人的速度竟比他更快。
一道黑影犹如梁间冲燕,向苏绝问急袭而去,但并未将他重创,来人身形骤旋绕到苏绝问背后,抬手一掌就将苏绝问拔出一半的剑硬生生连手带剑柄打回鞘中。
“来者何人。”苏绝问生怕一旦回头就被对方杀招直接划喉,保持现状才是最识时务的做法。
“我。”戚光盈只说了一个字。
苏绝问脸上顿时惊疑,却也不敢答话,也明白戚光盈没有要伤他的意思,只想让他收剑观战。
于是苏绝问小心翼翼道:“殿下,崔曜他……”
戚光盈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盯着悬于庙顶之上的那张脸。
崔曜身体丑陋,黝黑粗壮得不成人形,肌肤下的经脉不停地浮动,好似埋在肉身下的小蛇正在孵化破壳,有种似人非人的怪诞,尤其是脖子分界之处颜色分明,白与黑交融一团。
崔曜长得白净雅致,但这副身体十足十的刚劲恐怖,滑稽之余也让人心生畏怖。
戚光盈抬起头,脸上那副福娃面具笑得有多喜庆,话语就有多冰冷,问道:“你怎么还没死?”
“当然是托殿下你的光。”崔曜也不紧张,以类似鲛人下潜般的动作悬于梁上。
他还在跟新□□融合,垂下的右手从花瓶中笨拙折下一枝海棠,献媚般向戚光盈奉上,道:“看在殿下你的面子上,摄政王才肯收我这只狗替他办事。”
“你也配当他的狗了。看来他确实急了,这么荤素不忌。”戚光盈冷冷望着那朵花,不去问他俩方才窃窃私语的隐秘话题,而是斩钉截铁先办眼前正事道,“雷鸣女帝呢?在哪儿?”
“噢,摄政王派你来验收成果么,那我做的不错,他肯定会夸咱们的。”崔曜不急不慢道,“不过我的怒春侯大人这笑脸面具下杀气腾腾的样子,到底哪一种才是真呢。”
戚光盈黑袖之间雪光一拂,把崔曜那张极致的脸瞬间划成两半。
剑锋怼在崔曜额间的万星宝石上,发出“噌”得一声脆响,戚光盈道:“要你命就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