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首小诗吟得可好?”澜婴笑问,转头对赵弦抖了两下眉毛。
赵弦道:“自然是清丽隽雅,意境深远,妙不可言。”两人相视而笑,默契更胜青梅竹马,反令一旁的宫战自觉没趣。
二三十里的沙尘过后,芳野城门近显诸人眼前。
一阵吵闹声转来,引得马车上的人纷纷探头而视。只见一个衣冠阔绰的长须老者,拄着紫檀拐杖立于门口,不停叫嚷:“老夫前前后后使了纹银五百多两,携家眷在此处亦侯了三日有余,为何还不放我等入城?”
“区区五百两银子都斤斤计较的人,就算入了城又能做甚?还不是猪猡野狗一般过活,连乞丐都不如。”一个清瘦的守卫劝道:“好心劝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得好,莫要自讨苦吃。”
老者气到猛掐人中,吹须瞪眼,木拐在地上笃笃作响,他伸手指着门口几个守卫怒骂:“你们狗仗人势,欺压良民,误人性命,天理不容,必遭报应,必遭报应……”
一个身形魁梧的守卫二话没讲,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整个儿推进了一辆青篷顶的马车。再拉着辔头调转了车身,刀背往马臀上一个重击,马儿便拖着车厢扬蹄飞速驶离。
那老者将头伸出车窗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在一团黄沙之中渐行渐远。
清瘦守卫摇着头,抬手拍了拍魁梧守卫的肩头,笑道:“五百两全都还给他了?合着就该放他进去吃点苦头。咱们做了活菩萨,却让人当作了驴肝肺,骂得狗血淋头何必呢?”
说话间,见一辆奢华马车缓缓驶停,几个霎时左右排好,不再言笑。
左弃繁跳下车,上前呈出宋惊沙事先准备好的户籍和路引。众守卫摆手摇头,只笑不语。左弃繁不明所以,挠头向车上的人求助。
赵弦见状下车,一转手腕,递上一粒鸽子蛋大小的明珠,五彩斑斓,光华萦绕。清瘦守卫接过来掂了掂,朝身后下令:“放行!”所有人皆侧身让出道路,马车就这样进了城。
左弃繁啧啧感叹:“这颗珠子得值两千金吧?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们瞧见没,有个老头儿花了五百两银子,就只能在门口站三天。”
“芳野城规矩大。范老三身上的仨瓜俩枣,能将海棠树种在城外几十里开外,已然倾家竭产,大家就别再责怪于他了。”邹九儒言毕,引得范戎一记白眼翻上了天,众人哈哈大笑。
澜婴早就听闻,芳野是富人的仙境,穷人的地狱。这还未入城中,穷富之差,便高下立见。她不禁对城里的物事隐约感到不安。
城中街道之阔,可容六驾四乘马车并排而行。地铺白玉,梁嵌金珠,挨家挨户,冰雾缭绕。既使走在烈日下,也并不觉炎热,犹如置身仙境。晟阳城有的,此处更胜有之,全然与城外黄沙漫天的景象大相径庭。双侧琉璃金瓦覆顶,百姓金钩玉带,珠光宝气。就连炒货铺子的门头上挂的招牌,都是整块稀有晶石所凿,晶莹剔透。
见澜婴多看了炒货铺子一眼,宫战便将身旁虫蛹一般,被封天网裹得密不透风的宫峥嵘朝赵弦推了过去,道了声:“看好他,我去去就回。”便跳下了车,走进了炒货铺子。
很快,他就回到了车里。
“这么快,买什么啦?”万斯翦问道。
宫战道:“一斤栗子,三百两。”
范戎一听,又抓到了调侃宫战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也管不了伤口的疼痛,朗声笑道:“一斤十六两,一两十钱。三岁小孩儿都懂度量衡,堂堂一国大将军竟然不会算?哈哈哈……哎哟,疼!”显然笑得凶了些,扯痛了伤口。
澜婴眨了眨圆眼,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如此离谱,也难掩惊讶:“他指的是价格,此处物价奇高,区区栗子也卖到三百两银子一斤了。”
然一转念:看将军府日常的朴实无华,就可得知宫战并没多少盈余。三百两银子于他而言,可以是几件轻铠,几柄兵刃,几匹战马,绝无可能是一斤糖炒栗子。
宫战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抛给澜婴,说道:“赶快吃,不然饿了就会哭哭唧唧,烦人。”
布包透着温热,散发着蜜糖焦香,沉甸甸的手感,令她十分震惊。她没想到,宫战居然花三百两,买了一包糖炒栗子。
“想不到传闻中的繁华,竟是如此。此城的城守也不见管管。”澜婴解开布包叹道。
“咱们不明所以倒不打紧。我的个乖乖,连宫大将军都穷得叫苦连天,稀奇!稀奇!”要不是断了手臂,范戎这会儿怕是已经哗哗鼓掌了。
宫战没理他,拧了眉:“米至石万钱,马一匹则百金。物价关乎百姓民生,社稷存亡,岂能这般儿戏!”
万斯翦的脸色也不免难看起来,他压着声线问宫战:“本王若是没有记错,芳野乃是纳兰馥的封地,你与信芳君向来交好,可曾跟他谈论过此处的赋税营收,可有盘剥百姓之嫌?”
宫战摇了摇头,面无表情,显然对此城也是一无所知。
此时,地上的宫峥嵘猛然像虫子一样扭动起来,该是在封天网中苏醒过来,妖力尽消,正奋力挣扎。
大伙儿急忙就近下塌了一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