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一个摆袖起身,四周早已候了无数冥差,为首的是翩翩白衣,举止潇洒的谛听。见澜婴到来,便示意让出一条路,领着她前往天子殿。
这倒是让她纳了闷:不知極雷刑杖今日是偷了懒,还是玄武神屋又精进了,世人谈之色变的天罚,劈在身上竟然不痛不痒。当日宫战不是被劈回了原形,还缩水了一大圈吗?还有这个谛听,平日里狗来狗去,今日竟穿戴如此隆重,难道冥界有什么隆重大事?甚是令人百思不解。
入了殿,二十来个宫娥手捧凤冠喜服,金绶赤鞋,钗簪镮钏,左右整齐地站了两列。
而高高在上的璟祚一身朱红喜服垂地,正微笑着向斜下方的她伸出右手。
澜婴顿感气氛微妙,立即拱手道喜:“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澜婴恭贺冥王大喜,吉祥顺意!”
璟祚微怔一瞬,笑道:“你不会忘记了自己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了吧?”
“我不过是来此处寻回宫战的魂识,并恳请冥王归还他五十年的阳寿。我哪有说什么,做什......”澜婴话未说完,便见璟祚掌中五光十色,光影轮动如同走马灯一般。
那影像之中,有个醉熏熏的疯女人,揪着雍容尔雅的冥王,匪里匪气地言道:“什么了不得的绝世容颜要用面罩挡着不让看?今儿就看了,怎么着要我娶你不成......”
澜婴登时花容失色,面如烧红的碳,无处安放的双手扶上额头,无地自容。
“怎么,不想负责?”璟祚问道:“你当面罩是什么随便的物件,想摘就摘;还是当本尊是什么低贱的人,想撩便撩?”
她看向跪在左右两侧的宫娥,蓦地明白王座上负手而立的冥王,并没有一丝玩笑之意。自己当初的无法无天,终究是捅下这么大的娄子。
澜婴扑通一声,双膝跪地,恳求道:“是小妖鲁莽,行事粗鄙,冲撞了冥王殿下。还望冥王不计前嫌,宽恕小妖的无知。我一介妖孽,出身卑贱,绝无高攀殿下的野心。”
“你不愿意?”璟祚虚起凤眼问道。
“不敢不愿,只是小妖实在不配!”澜婴心跳加速,坚定之中浮着些许心慌:“若冥王强行婚娶,小妖宁...宁可...再入地狱,永......世不出。”
冥王蹙眉闭眼,睫毛颤动,两个手指由外向内,微微一转,就把澜婴整个人在空中翻滚一个大圈,重重摔在地上。而这手指并未松开,一股强劲的灵压,便压得她五体投地,根本站不起身,毫无还击之力。
“宁可下地狱,也不接受本尊的好意,是这个意思吗?”他抬高嗓音问道。
“是!”她埋着头回答。
璟祚睁眼,大殿震颤。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意再次问道:“若敢违逆我意,便叫宫战魂飞九霄,永不超生,你又当如何?”
她努力从冰冷的地面撑起身体,猛然一个昂首,答道:“不嫁!此生只心悦宫战一人,若是他死,我便在这天子殿上挖心剖丹,自爆元神!”
璟祚暴怒,袖中屈指成拳,握到指节青白。但他抑制住了想要掀翻棋盘和桌台的冲动,仍然一副谦谦君子,磊落有仪的气势。
他望着澜婴桀骜不驯的脸,视死如归的眼神,不由长叹一口气,收起了他百年难得一见的法力。而后左手手掌在身前空拔一下,天子殿的大门再次敞开,两列宫娥低着头向后退出殿门。
“都听到了?你俩还真能沉得住气。”璟祚没好气地说道。
澜婴不明所以回头,逆光之中她缓缓起身,忽见两个身形一般高大的男子步了进来。她认得这两,一个是敖璋,一个是宫战。
“傻子!”宫战的嗓音有些哽咽,眼尾已是薄红一片。近了,一把将呆呆的澜婴拥在怀里,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澜婴却已是泣不成声。
“过份了啊?”璟祚大声喝道:“宫止戈,你现在是毫不避讳了吗?”
敖璋噗呲一声,笑到泪流,指着璟祚垮塌的一张脸揶揄道:“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你偏要被人啪啪打了脸才信。如今殿下准备如何收场?哈哈哈哈......”
璟祚原本就汗颜无地,经敖璋一调侃,更是气急攻心,抬手便掀了桌台,黑白棋子滚落一地。令在场之人全都为之震惊,三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抬手指向澜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愿你俩珠联璧合,永结同心!”语毕甩袖而去。
澜宫二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啊哈哈......”敖璋捧腹,眼泪横流。这可是他有始以来,遇到的最好笑的事件,而且还是发生在威严刚正的冥王身上,这谈资可够他将来在姬美琊面前说上个十年八年的。
澜婴轻捧宫战肩头的发丝,见银白丝丝转黑,如水墨在宣纸上化开,漾出淡淡光泽。她一边胡乱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一边激动地问道:“五十年,我们有五十年的时间。你可愿意,陪我一同重建北瀛?”
“愿意!因为我心悦澜婴,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