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民显然被他说中了心事,惊愕之余,又颇感到安慰,“人们总会被我的样子欺骗,以为我是无所不能的。大约我自己从来想要保持那样的虚荣心,做什么都要拼尽全力——偏偏很多事情,不是自己努力就够了。”
“你能这么想,说明还不至于钻牛角尖。不管怎样”,他眨眨眼,“……你猜怎的,我这人嘴巴很牢的。”
泰民叫他两句话一说,心情好了许多,先笑起来。这样样貌柔美的男人,明明看起来人畜无害,年纪比自己小,可是却又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当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被太阳的光辉所吸引,同时沉默着去欣赏日出时,都认为对方同所饰演的那个角色之间,一条神秘的红绳将彼此牵系住了——他好像就是那个人。
泰民和焘宇的第一场戏拍摄得很顺利,托赖他们有这几次独处的经历,两人的肢体接触显得十分自然。
导演承认,“开始不觉怎么,可是副cp 的化学反应非常之好。”剧组里的女工作人员们,渐渐有忍不住称赞他们俩“般配”的,泰民认为那不过是社交场合下的一种玩笑罢了,并不认真当回事。
焘宇对于耽美的文化感到兴趣,荒唐之余倒觉得那是个神奇的领域,“女孩子见到帅哥,竟可以不动心地将他让给另一个男人吗?”
有人回答,“自然一个帅哥比不上两个帅哥站在一起更加养眼。”
“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吗?”焘宇觉得,说来说来,还是停留在肤浅的颜值层面,难免有点儿立不住脚,“真是闹着玩呢。”
泰民道,“其实,做文艺工作的,本身就是造梦者的角色——梦境难免失实,太真实了,仿佛又显得过于沉重。”
“所以,他们喜欢这种漫画式的轻松爱情。漂亮的、可爱的、帅气的……还有甜甜的棉花糖般的恋爱。”
“别忘了,女生对于美女的嫉妒心,那可不是开玩笑的。”灯光师插嘴道。
孔灿同他们年纪相仿,倒是渐渐和泰民、焘宇熟络起来,三人还想约着一起去过KTV,也在深夜的街头聊起过往。车瑞元自恃是前辈,一个偶像歌手已让他嗤之以鼻,更不用说泰民、焘宇这样连一部正剧都拿不出手的无名小卒了,因此面上尽管不得不疏离地表示客气,实际上总是独来独往,很不合群。
“这哥原不会接这样的剧本”,孔灿在剧中的角色非常活泼可爱,其实他本人却很精明老练,“……我听公司的人说过,因为年纪大了,还没有进过部队,似乎是经纪公司给他施压。”
泰民很少随便发表意见,只是喝着啤酒,静静听他们说,“可是这部剧本来没有什么存在感,倒是多亏车前辈的加入”,焘宇酒量一般,但是喝起酒来,并不瞻前顾后的。这时候兴致上来,脱了大衣,穿一件白色毛衣,小脸红扑扑的。
“当然,灿作为偶像歌手的人气也是不可小觑”,泰民适时地补充,未免厚此薄彼。他自然已经焘宇天性单纯、心直口快,很少注意这里面的门道。
孔灿笑着摆手,“哥这么说我真是无地自容了。”他心中苦闷,只得借酒消愁,“此刻我也是前途渺茫,不晓得拍完这部戏之后,又何去何从呢。”
泰民觉得这低迷的气氛不应当再持续下去,因而拨转了话题道,“前辈的演技是没得说。无论如何,我们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近距离地学习。”
“怎么说呢……”焘宇托着下巴,猫咪似的歪着身子,“总觉得就像你说的,一切都很程式化。”
“程式化,教科书的级别”,孔灿问,“有什么不好呢?”
“感情”,他忽然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爱一个人恐怕是不能受到控制的,仿佛也没有规律可循。”
“但我们不过是在演戏。”
“但是”,他声音迟慢而清晰,“如果不是发自内心地去演绎,又怎么样使人相信,那是真正的爱呢?”
泰民转头望着他,看他那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知道触动自己心弦的究竟是什么。他总是,轻而易举地,攻破他的防线——在他自以为是的工作和生活的界线上,宣告他的一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