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当家将这番说辞也告诉了玥姑娘,并且同她讲述了一段发生在茜香女国豪门内的恩怨情仇故事,将她描述成一个家族斗争的牺牲品,一个从小被寄养在别人家长大,没人爱没人疼的小可怜。
故事里,元大当家的夫人是郡主的好友,夫妇二人见过小时候的玥姑娘,并且送了她一枚刻有玥字的玉牌。
所以元大当家才会在海岛相遇时认出她是故人之女,这才施以援手。
元大当家说出这个故事并不是当真为了取信玥姑娘,而是给她一个更容易接受的身世版本,好骗过她自己,也骗过其他不知情的人。
玥姑娘平静听完整个故事,只问了两个问题,“您说故人,难道那位郡主已经不在了?”
“按照茜香国的习俗,我该从母姓,茜香国皇族复姓施夷,所以我的名字是施夷玥,对吗?”
元大当家点头,神情有些复杂,他本来想让这姑娘跟自己姓元,没料到人家自己就做了决定。
“不错,你的名字就是施夷玥,另外,你的父母都已因病亡故,两边家族都在忙于争夺家主之位和清除异己,若非如此,你也不会被人算计流落到大安。”
玥姑娘,不,现在该称她为施夷玥,点头表示接受元大当家的说辞。
元大当家意外于她的平静,试探地发问,“关于你的家族和身世,你就没有其他想知道的吗?”
施夷玥推开窗户,明月皎皎,她的心神安宁澄澈。
“往事不可追,过去是个怎样的人并不重要,将来成为怎样的人才是当下最该做的事。义父,如果您没有别的吩咐,玥儿就先告辞了。”
城郊别院,听着楼下小道士和元辰正叽叽喳喳地说着京城的热闹新闻,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意。
手上,一枚古玉雕刻的玉牌即将完工。
“但愿她不会听信元浅之的鬼话,当真以为自己是茜香女国的宗室之女。”
“元辰,你爹数日前已经到了京城。”
元辰听到楼上说话的声音,整个人惊得跳起,仰面道,“道长,您出关了!”
玉京子点头,对清虚观的小道士说,“明早回去告诉张师兄,就说我已经回来了,他若有空,可来此一见。”
小道士恭恭敬敬地对着师叔祖行完礼后离去,元辰上了楼,神情颇见焦虑。
“王子腾还没回京,凤姐姐大病一场,许多事先的安排还没用上,我爹这时候急着到京城做什么,生怕不能被人一锅端吗?”
看着这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玉京子心中不由感叹他一片赤子之心。
“正因如此,他才更要出面,不然等到皇家确认证据属实,一切就晚了。况且你爹是以茜香国使臣身份来京,出于两国邦交考虑,你们父子在大安境内当不会有生命危险。”
安分守己当然一切都好说,就怕你爹图谋些有的没的……
不过若是太过安分,也难免会被人当做软柿子拿捏,总之,元浅之只要自己把握好尺度,舍得多放点血,想要全家一起全身而退也不是太难的事。
或者,相比于自己付出代价,他可能更愿意断尾求生,牺牲掉早已暴露的明棋。
元辰忽然叹了口气,“是啊,差点忘了,我爹除了是个商人,还在茜香国挂了个闲差来着。全家就我最没用,所以才被打发来这边考武举。”
“怎么,考武举不好吗?”
元辰神情怏怏,“我自打来京,承蒙您和张老真人看顾,很是结识了一些武官武将,原来大安和别的番国也没什么不同,军中一样是论资排辈,军功不能世袭,官位和军权身却是世袭的,前面几届武状元,个个混得还不如那些到禁军镀金的纨绔子弟。”
与其浪费时间考上武进士和这些人厮混,他宁愿回到海上打海盗去。
玉京子淡淡一笑,人在少年时总是过于天真和理想化,锐气可嘉,却要经过一番打磨和历练后才能真正意识到权势的真相。
然而当他们真正懂得并牢牢把握权势之后,往往又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有些话,等你真正考上武举才有资格说,为什么不想想,或许你会是个例外,更甚至,你就是那个打破一切陈规陋习、改革军政重建新秩序的人。”
元辰眼睛一亮,但他已经不是那个初入大安,什么规矩禁忌都不懂的愣头青了,“我错了,不该太过狂妄。刚刚几句牢骚话您听过就赶紧忘了吧。夜深了,我该回去睡觉了!”
这是什么出家人呀,怎么什么话都敢胡乱往外秃噜,改革军政大权重建新秩序这样的事是随便谁都能做的吗?
别以为自己读书少就好骗,自春秋战国起,历朝历代的改革者们,下场就没几个好的!不过都是为君王做了嫁衣裳和替罪羊!
有这个心力,小爷何必在旧王朝上缝缝补补,还不如另起炉灶,打出一片新天下,按自己的意志治理不是更好吗?
啊哟,不知不觉被带偏,想法越发大逆不道了!
元辰跑得更快了,生怕被人追踪到真实想法。
望着那个怎么看怎么心绪不宁的少年背影,玉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