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木哲
(蔻燎)
木哲疯狂地跑回家,快速褪去雨衣,一进门就是满目狼藉,家里的一切东西都被砸在地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消失不见。
空空荡荡,仿佛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愣在原地,一瞬间,他特别想哭,不甘心地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地方找了一遍。
没有,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父亲不在,不在这!
木哲捏着拳头正想跑出去找找,一出门就与一人撞了个满怀。
他猩红着眼睛抬头。
入眼的是一个秃顶,丑陋而肥胖的中年人,肚子大得像塞了颗篮球,此刻正叼着雪茄俯视着木哲。
嘴唇两根肉虫子一样蠕动,蠕出水沫来,“咦!小孩儿,你找谁呢?莽莽撞撞的!”
“你是谁?”
“我?”
秃头男人呵呵两下,抽着烟喷木哲一脸,还将烟灰故意弹在他头上,语调阴阳怪气,“我啊?我就是这儿的新主人。这房子改朝换代了,不姓木了,改姓陈了!”
“你放屁!”木哲浑身戾气,感到无助的绝望,“我爸呢?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
“你爸?”秃头男人果然一愣,一手夹着烟竟忘了吸一口,斜了木哲几眼,有些心虚。
下一秒想到什么,瞬而冷笑道,“你是……木寒的儿子?”
见木哲闭口不言,一动不动,眼神却超离他年纪的狠毒。
秃顶男人笑了笑,脸上的横肉挤了一堆,他咂咂嘴,一副讲笑话的表情,“就你那发放高利贷的爸爸?你爸干得那勾当能一辈子逍遥快活?自作孽不可活!呵,人前一副清心寡欲的画家模样,背地里不知道干了些什么。嘁,这不就栽了吗?天道有轮回,也不过如此!”
“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爸卖高利贷,一伙人都完了。进去了呗!”
“进去?”他紧紧握着拳头。
“身陷囹圄知道吗?你爸入狱了!”
木哲的脑子“轰”了一声,呼吸困难,胸口窒痛。平日里只知道关在自己画室里独自创作的父亲居然进了监狱,没有一点征兆。
这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木哲生来丧母,父亲说他的母亲是难产离世,他便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自幼同父亲相依为命,半步不离。凭父亲那安静不张狂,温和随顺的为人,这些话就毫无可信之处。
他咬着牙,目光如炬,血红眼神刀子似的砍在秃顶男人身上,“你等着,这房子我早晚要收回来!”说完一阵风般从秃顶男人身边掠过。
秃顶男人咳出一口黄浊的浓痰啐在地上,故意大声嘲笑,“呸!那我就等着你来!臭小子!”
外面的雨越发大了,劈头盖脸地往下倒。
他跑着,肩膀抖动,停下来,安静地哭了,雨水混着泪水流满全身。
木哲在大雨里眯着眼,不时用手挥去脸上的水,他漫无目地走,浑身湿透,冰凉的雨水犹如跗骨之蛆,折磨不休。
突而头顶的雨水逐渐变小,一把伞撑在上方。
聒噪的雨声里,他听见有人十分焦急地叫他。
“哲爸,哲爸!”
四周猝然一片岑寂,脑里混沌,仿佛风已停雨已止,他一身轻盈地倒了下去。
……
安衡镇的春天有着青烟昭昭的晨曦,拂弄半刻,天色才能忧郁的放亮。
不需仰视,眼睛的余光都能瞅见碧蓝剔透的头顶海洋。
木哲已经不知多少次被人从派出所委婉的赶出来。
他向警察问起关于他父亲的事,那些人都摇晃着脑袋不予回答。
眼前一人影跃过,木哲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对方裤子。
抬头一看,接下来是千篇一律的问话,“叔,你能告诉我,我爸木寒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木寒?”小警察低头看了看他,“木寒不在这儿。”
“……”
他泄气地松开手,旋身坐在派出所外的石头阶梯上。
小警察推门进去了。
木哲的瞳仁黯沉,岔开腿躺在石阶上。
街上人流来往,不认识他的或认识他的都不可避免的被这个年纪极小,脸色却渐趋冷硬的孩子大咧咧仰躺在派出所外的模样吸引,嚼舌谈论。
木哲在安衡镇一直以来就是引人注目的,毕竟父亲木寒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寒问暖”先生,自己又生得模样极好,加之胆子狂大,行为随心所欲,脑子睿智过人而惹人知道。
学习成绩总是名列前茅,身高也总比同龄人长得快,一眼扫过大泱泱的人群,很奇怪的,都能迅速瞧见他。
或许是他生来俱带的奇怪的感染力,安衡镇的同龄孩子们几乎很少不认识他,跟着他玩总能体会到乖巧的孩子不敢获得的乐趣。
简单来说,木哲很野,难以钤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