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想下水游泳,而是他腰子处小时候摔伤了,还被沈海报复性地暴打过,四年前和木哲打架又被狠狠给了一拳。阴雨绵绵的天气那里总是泛疼,犹如锯齿来回碾压割伐。
就算是大夏天,他也是不敢下冷水的。
况且他对雍沉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敌意,不过是把从木哲那受的气,找地方撒撒而已。
看着袁振犹豫不决的模样,脸上一会白一会黑。雍沉窃喜,自己撂狠话,“敢不敢比?不比算了,不比我就走了。”转身脚底抹油就要溜。
李有光提醒,“大哥他想跑!”
“让他跑!”
袁振望见不远处突然出现的熟悉身影,哂笑道,“有的是时间,下次再堵住他好好玩玩吧。”
李有光疑惑不解地把脱光的衣服穿上。
雍沉抱起衣服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眼,见袁振那伙人没有追上来,抒了口气。
连忙撒开腿跑,跑了没多久竟听见雍艺稚嫩的银铃似的声音。
“哥!你真傻蛋。别跑了,我找到你了,你跑起来好像只摇来摇去的大鸭子!”
“……”
寻着声音抬头望去,蓦然发现,木哲蹲在河堤上,雍艺站在木哲身后一脸嫌弃的看着这边。
翠沃的柳树枝乌发一般拂在木哲脚边,墨绿的柳坞下,木哲硬朗的眉宇凝了一层冰霜,乌黑似漆的眼睛浓鸷而深邃,正直勾勾瞪着雍沉。
雍沉激得毛发悚立,快速收回目光,假装没看见。
太跌面子了。
就穿了一截短小的裤衩儿似的泳裤被木哲活生生剥开皮肉一般狠厉逼视,何况还逃命地躲避袁振一伙人,雍沉觉得脸都丢尽了。
可相反,木哲更是不依不饶,跳下河堤,踩着石沙一步一步朝雍沉紧逼而来。
雍沉不住往后退,心中畏葸不已,看着木哲那暴戾凶狠的样子,只感觉下一秒,木哲就要把他拽起来“噗通”一下扔河里去。
木哲走近雍沉,不但没有出手,反而淡淡的说了一句,“把衣服穿好。”
雍沉错愕在原地,眼瞧木哲阴翳的眸子越发黑暗可怖,真的是下意识忘了动作。
木哲望着踧踖不安的雍沉,喉咙僵硬,压着火,森然道。
“以后除了你回家,老子到哪,你就跟到哪。”
“……”
夜阑人静,一弯新月搁浅在云层堆叠的沙滩上,月光像漏过筛子一样稀疏的洒向静谧的世间。
路灯流离的光投射在脚下,影子被拉扯的无力反抗,轻飘飘的跟在身后。
木哲也不知道怎么走的,抬头一看,霍然看见身穿白衬衫的陈绪风在前面一根路灯下鬼魅似的一动不动注视自己。
目光凄切无神,倦怠无力。
寂无人音的周遭,陈绪风的突然出现是让人意想不到的,带着没有预料的震惊。
陈绪风倚着路灯冰凉的灰柱子,看木哲一点一点缓慢而直直的靠近。嘴角紧绷,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木哲走至他面前,看也不看,径直走了。
陈绪风却在身后开口,清冷的声音在阒无人迹的街上显得格外响亮,眼波里滢着一潭死水,已无生气可言。
“木哲,先别走。”
木哲回头,只见陈绪风尖细苍白的俊脸上,妖冶的狐狸眼悲戚而荒芜的凝他。
木哲站在浓重的黑暗里,睨着陈绪风,等他说话。
陈绪风神色诡异,声音清冷如霜,好似一大把银豆子被人无情的掷在地上,咣咣作响。
他脸上绽放着狡黠的笑,狐狸似的狎昵口气。
“一个星期后,我的生日,你来不来?”
木哲微愕。
陈绪风还在冷幽幽的,非人般低笑,“你天天找人盯着陈家,不就是想进去吗?”
“趁着这个机会,你来还是不来呢?”
木哲的拳头捏得一阵脆响。
晨光穿透昭昭雾气的七经八脉,舔吮着潮湿的清晨小镇。
高耸的飞檐,弯弯绕绕犹如犄角翘上碧蓝的天。
两层木制复古建筑,“C”形对称的样式,红褐色的树木精心搭建,绕着古朴幽静的气息,淡雅的木头清香在无穷无尽的岁月长河里经久不散。
宅里以一排紫红色的鸡冠花划分界限,深色的花朵上塌了几颗折射出七色彩光的豆大露水。
红木雕花长门被轻悄悄推开。
书包斜斜挎在肩上,走出宅子大门,雍沉的惺忪睡眼还没完全清晰,脑子还处在昨夜梦寐里的混沌。
眼睛眨巴两下,赫然看见宅门大敞开后,正中站立的一抹高大巍峨的身影。
浅蓝色与月白色相间的校服挂在身上,透着狂野不拘的味道,青黑色短茬的寸头,右耳后夹了一根黑杆香烟,硬朗轩宇的眉目,很熟悉的人。
那人侧身驻立,睨着青碧的天。
雾气朦胧的巷子口,小镇的其他黑瓦屋房,远远的黛翠色的重叠山岭,细腻雨丝似的错乱的电线,突然变得渺茫虚无起来。
所有的周围事物翩翩缥缈,茫茫一片,唯独那一人清晰呈现。
雍沉微愣之际,木哲已旋身看着他。
浓墨的眉一挑,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