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西河
(蔻燎)
木哲在心里叹气,真是没想到,在雍沉这件事上,他觉得非常无力,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不能发狂打架来解决问题的局面。
目光移开,不经意落在陈绪风身上,陈绪风的脸还是那么苍白似纸,轻轻用手一捏,就可以将他弄得魂飞魄散,不复存在。
木哲很久没有认真看着陈绪风,那一天夜晚从陈家天台上下来,对,是陈家天台,他最后的淡然一瞥之后,就再没有看过陈绪风一眼。
即便在学校,在不得不接触的教室,木哲的眼神都不会看他的。
陈绪风也是知道,木哲很难再同自己产生什么瓜葛,若是叫木哲一声副班长,他都不会应的。
陈绪风回视木哲,眼底犹如汪着一孔深井,漆黑无比。
木哲皱起眉头,挪走视线。
再转头,雍沉正盯视自己,书已经合了起来,无声无息。
雍沉说:“我渴了。”
木哲踢了一脚前面因为太热,昏睡不醒的崔一度。
雍沉开口这样说:“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去?”
木哲怔愣着望向雍沉,亟忙起身,轻声道,“要喝什么。”
“可乐,越冰越好。”
“不能喝冰的。”
“就喝冰的,怎么着?”
“……”
等到木哲买了冰可乐回来,雍沉座位上空无一人。饮料扔在地上,木哲拽住前面崔一度的衣领,“雍沉呢?”
崔一度缩着脖子,唇齿发抖,“班长刚刚出去了。”
“去哪了?”
“不知道啊,还有一节课呢。”
木哲猛的丢开他,还有一节课,那雍沉应该还在学校。
怒气冲冲把厕所,小卖部,食堂,操场,办公室,校医室,天台,图书馆………能去的地方都巡视一番,遍寻不获。
捏着拳头回了教室,不言一语,在位置上坐了半天,雍沉还是没有回来,座位空空荡荡。
木哲愣了一秒,恍然大悟。
操,从来不逃课的雍沉竟然给老子逃课了!
细柳拂风,千水一碧。
西河边飘荡着绿鞭子似的柳条,两岸白玉石搭的河堤上倒映着热喷喷的树下阴影。
冰凉剔透的河水潺潺澹澹地往极目远眺都不能穷尽的远方漾去。
炎热太阳下,没人愿意出来把自己当腊肉般的曝晒,影子在地上缩短,缩短得像被太阳烫卷了。
露出的肌肤只需几秒便会变得红肿发烫,人行走在不知边际的蒸笼里,不用思考自己能挣扎多久,就那样黯然等着,等这烈日狠厉地鞭笞。
浑身汗津津,无法忍受。
街上行人稀少,寥落得像星星。
河里的人更加少,几乎没有,这很反常。可能是因为太阳过于猛烈,水又过于冰凉。
不过,雍沉不在乎这些。
他一定要到河里去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鱼。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吾,安知吾之忧?
心情自从三日前就已颠簸得不成人形,他要找方法发泄,或许才能沉下来思考,自己这是怎么了,又是为何。
现在的他怎么想都想不通,他没有那个能力把这一切推敲好,整饬对。
找个地方下河堤,踩着石粒哗啦啦地往下滑,滑滑梯一样滑到西河河滩,大小不一的石头又硬又烫,俨如走在地狱里。
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阵声响,鹅卵石被踩得清脆的碰撞。
雍沉下意识回头,一脸错愕。
白皙的,肤如凝脂的面孔在烈阳下变得几近透明,细长的眉毛,尖瘦的面颊,狐狸般媚人的眼,淡淡的几乎没有颜色的嘴唇,都在阳光艳艳下绝美的展现。
陈绪风朝雍沉一笑,笑容冷冽,“班长,你可是起了个好的带头作用——不上课,偏要逃课呢?”
“哼。”雍沉瞅着他,“你跟着来了就别废话那么多。”
“你要游泳吗?”
“不行吗?”
雍沉不再看他,继续往河边走,几步就到了河边,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裤子,鞋。
很快都脱了扔在河滩上,只剩下一条内裤孤零零地挂在身上,还有脖子上黑色润泽的石头笑脸。
陈绪风随之停下,盯着雍沉走向桥底的阴影里,纵身一扎,游鱼似的进了水。
再次出来,黑发湿透,河水从他的脸上泪水似的簌簌滑下,连长长的浓密睫毛都沾着冰凉的河水,像一颗颗早晨的露珠。
雍沉浮在水里,看向陈绪风,大声说道:“很清凉,你不下来试一试吗?”
“我不下来了。”
陈绪风也大声说,河水在激荡的流,这是活水,是有庞大的声音汩汩在响的。
不是死水,没有寂静无声。
而他就是一潭死水,再热的天都不敢下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