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哲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怪异,接口道,“我爸他人很好,从来不惹事斗殴,是我辜负了他,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不怪你。”成墨绿眸一凛,“错全在于那个人。”
“方挚?”
成墨深深地望着木哲,眉头紧蹙,“是他,他害死了阿寒学长。”
“这么多年,我没有忘记阿寒学长的死。恶有恶报,方挚他可没机会带着罪恶悠哉游哉地过完这一生,即便是阿寒学长不在意,在我这,却无法不在意。”成墨掏出一根香烟含在薄唇间,一旁的元奉见状,拿出打火机给他点上。
木哲注意到成墨手上戴的戒指,眼睛形状的设计,里面镶了一颗白钻,并非粉钻。
成墨吸了一口烟,看向木哲,笑道,“来一根?我听说你老早就会抽烟了,这可不是好习惯。”
说罢,依然递了一根给木哲,嘴上有着长辈的叮嘱,“今天不一样,今天你可以抽。以后可不能在我面前抽烟,我不想阿寒学长的儿子浑身一股痞子气息。跟那个人太像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朦朦胧胧,风给他吹散了。
木哲没有听清。
把烟夹在指缝里还没动作,元奉就凑过来笑道,“兄弟,火。”
木哲叼着烟看他,“谢了。”
元奉笑呵呵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给木哲点燃烟,火红的微光映得三人脸颊都浮上一抹妖红,顷刻之间,暗了下去。
元奉捏捏木哲的强壮肩头,十分欣赏,一副自来熟大哥哥的模样,“兄弟,搁我们这就不用拘礼呐,都是兄弟嘛!我今年二十五了,你比我小得多,你以后就叫我奉哥得了。兄弟多一个怎么也是高兴的事,是吧?”
木哲吸口烟,被那浓辣的烟味一呛,加上元奉一车轱辘的话,忍不住咳嗽。
守门的一个黑衣人噗嗤笑出声,他朝元奉挤眉弄眼,揶揄,“我说元奉,你咋还这德行,搁哪儿都能认兄弟,别人是桃李满天下,你这是‘兄弟满天下’,你急急往上凑的时候怎不问问对方同不同意?你就强制性成了人家哥哥了?”
元奉啐他一口,“呸!死黑八,闭上你的臭嘴!”
黑八与他对面的黑七相视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成墨说,“走,去看陈讯。”
元奉一听,来了精神,“好的,成总!您这边请——”
他看向木哲,手臂往前一伸,“木哲兄弟也这边请——”
木哲猛抽一口烟,跟着成墨走了。
浓烈的消毒水味拂面袭来,好似整栋楼都被药水泡上了九九八十一天。
白墙走廊,廊上亮起一盏盏镂金花白玉壁灯,衬得墙壁愈发白惨惨,瘆得慌。
成墨带头走在前方,木哲跟元奉并排而行。
元奉时不时跟木哲唠上一句,他将手挂在木哲肩上,被木哲无情地推下来,他尴尬地摸摸鼻头,眼前一亮,好像想到什么。
凑近木哲,一脸戏谑,“哎,我说,木哲兄弟,你瞅我们老板,觉着他现在多大了?我的意思是你能看出他现在多少岁吗?嗯?你猜猜看。”
木哲瞥他,皱眉,“你有点吵。”
其实是木哲现在的心情不允许他和别人嘻嘻哈哈,不知道元奉是真的话痨,还是想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故意为之。
不过木哲不重视这些,他只是想知道,如果他见了陈讯,他该如何开口,如何让自己接受那些一直苦苦追寻的所谓的真相。
心跳得厉害,躁动着要剖开胸腔,跳出来坠在地上,摔个粉碎。
“木哲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咱哥俩儿熟悉熟悉感情啊!我听安衡镇的八卦说,你可是这里的打架怪物,有时间我们切磋切磋……”元奉面对木哲的冷脸,不觉得羞-耻难堪,还一个劲聊得热火朝天。
成墨听不下去了,侧头盯元奉,“元奉,开门。”
他斜一眼面前紧闭的黑色铁门,“我看你是嫌工资太高了,一个月十几万你觉得花不出去是吗?”
“成总!”元奉弹簧似的一下子弹到成墨身边,嬉皮笑脸,“您瞧您,咋这容易上火呢?您不知道人一过三十就得少生气吗,生气不好,对身体不好,对哪儿都不好。”
“开门!”
“好嘞!成总。”
元奉嘿嘿一笑,麻利儿地从裤包里翻出一大捆钥匙,清脆的铁器碰撞声叮叮当当,响彻在耳际。
他将钥匙插在锁孔中,手上劲力一扭,门“咔嚓”打开了。
一股药水混着血腥的空气跟脱缰的野马一般朝门口三人扑了过来,是令人窒息的气味。
元奉“呕”了一声,连忙挥了挥鼻头的空气,歪头对成墨腆脸,笑道,“成总,里边儿请!”
成墨目不斜视,跨步走了进去。
“木哲兄弟,快请进!”
木哲无奈,瞧着弯下腰像个西餐厅服务员的元奉,迈步入内。
元奉就立在门口,不停地往外扇着这恶心腐臭的血腥味。
这一间屋不大不小,刚好放下一张床,像丢弃的没有用处的储物间临时改造了一番。
看得出来,成墨不愿意陈讯脏了他的“不胜寒”别墅,处心积虑找犄角旮旯的地方暂时塞下肥胖的陈讯。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床,床边摆着心电监护仪,床顶吊着一大瓶透明的药水,一根水蛇似的点滴管蜿蜒盘旋而下,咬在那肿胀的黑黄色手背上,慢慢吞吞往皮-肉里吐着毒液。
毒液从针管刺进身体,钻入血液,混为一体。
床上的人半睡不醒,张着嘴艰难呼吸,一呼一吸间,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宛如濒临死亡的野兽。
肥胖的面颊因为血肿胀得更大,臃肿地坨在逼仄的小铁床上。
屋里的气味越发恶臭,承受力弱的人可能直接要捧腹大吐一遭。
成墨的绿眸露出嫌恶,“你看,他如今还豪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