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荒唐
(蔻燎)
紫藤萝翠绿的枝叶硬挺挺地从院里往墙外翻滚,长枝长条朝巷子地面上扎过去,不差几厘米,便可垂地。
叶子在慢慢零落。
一片片泛黄,落在风的怀抱里,被卷去极远的地方。
凛冽的白炽灯,照得玻璃窗投下一块方形的明光,倒映出里面晃荡的人影。
夜里有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也不知将要吹到何处去。
原来连风也会这样孤独,寂寥得毫无归宿。
眼皮一掀,一道白光便刺进眸子。微微眯缝一下眼,适应强烈的光亮。
黑眸侧转,巡视四周。
周围的事物极其熟悉,熟悉的吊灯,熟悉的茶几,熟悉的沙发,熟悉的一扇窗户。
窗前站立一个人,人影背对自己,寂静地望着窗外。
陈绪风瞪圆了双眼。
窗前的人,一手搭在窗沿上,指尖的香烟弥漫着妖异的雾气。那人失神极久,才把手抬起来,逮着烟咂一口。
动作风轻云淡,却有着一种死寂感。
长身玉立,肩背宽厚,曲身趴在窗边,后背的肌肉隔着衣料显现出来,是夺人眼球的弧度。
“木……”
陈绪风不知为何,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木哲的身形,心里这么一想,嘴上就情不自禁喊出声。
那人扭头回身,烟还叼在嘴角,蓝色沉郁的袅娜烟雾在他脸庞荡漾开,遮住了他的眉目。
等烟雾散去,清晰的脸侧疤痕激荡着空气闪进陈绪风的眸子。
陈绪风卡在喉咙里的话一时之间不上不下,险些窒疼。
他居然,居然把景重怿当成了木哲。
荒谬。
景重怿身上独特而恶毒的邪气,是木哲没有的。
“你怎么在这?”
陈绪风看着景重怿缓然从窗边踱步过来扎在沙发上,壮着胆子启声问。
“想不到,小狐狸也会玩‘过河拆桥’这一出。”
景重怿抓过茶几上的茶壶,往自己面前一个小纸杯里续茶。
垂着头,黑眸黯沉。
他拿起茶杯饮上一口,一口,小纸杯便空了肠肚,见底了。
将眼光带到陈绪风脸上,阴笑道,“是你今天晕倒,我好心好意把你抱起来,你给我说的地址。后来你居然又晕在我怀里,到了你家,见你还没有醒,我就挨个摸了你身上的兜儿,拿到钥匙开门进来了。”
陈绪风怔忡,讶异地张大嘴巴,不可置信。
景重怿把烟含嘴里,斜睨着陈绪风,似笑非笑,“看不出来,小狐狸的家这么大。”
他扫一眼手机屏幕,“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你昏迷的可真够久——你们家就你一个人?你父母呢?”
陈绪风瞪着他,从沙发上慢悠悠坐直身体,抱紧双膝。
“你是孤儿?”景重怿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
见陈绪风默然,景重怿挑眉笑道,“看你这样子,我应该猜对了。如果——”
他一转话锋,脸上神色异样,含着算计与打量。
“如果你一个人住,那我就赖这不走了。反正我身上没多少钱了,总不能一直露宿街头,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
景重怿这一席话让陈绪风猛然呆滞,怒目圆睁,死死地把眼里的刀光剑影插-在对方身上,仿佛自己的眼神能够隔空杀人于无形。
敛眉,思索良久,缓缓启唇,“……不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
景重怿笑着反问,邪气荡漾,“你一个人在这么大的三层洋楼里睡觉,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我可以保护你的人身安全,旁人不能随便欺负你,作为交换,你答应让我住下,我要求不多,管吃管喝就好。怎样?给个准话。”
“再说,你浑身上下青青紫紫,除了我打的,其他地方是被别人打的吧?”
“你这么瘦弱,多一个人一起住,夜里也不恐惧也不招贼,是不是?”
“我们是合理地谈条件做交易,你不是傻子,不会蠢到想报警吧?嗯?”
景重怿循循善诱,嘴角邪恶的弧度愈发大,黑眸深不见底,窥不清其中神情。
陈绪风不敢硬碰硬,对面就是个疯子,要是疯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拿不出理由让对方滚蛋,他想用陈讯的名字来挡住这位不速之客,但是陈讯那夜被人带走,失踪不见,不知是死是活……
若是死了倒好,若是没有死,哪一天又找回来,陈绪风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脑子蓦然抖过一个可怕念头,犹如饮鸩止渴。
陈绪风把狭长的狐狸眼望向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仰头抽烟的景重怿。
悄无声息地勾起嘴角。
即便陈讯没有死,活着回来,这样的景重怿也不可能因为陈讯的到来而停止无赖的做法。
以恶制恶。
用景重怿来对付陈讯,那么,结局可想而知,落败而逃的只能是陈讯。
景重怿身上的邪气与狠毒,是不会把陈讯这种渣滓放在眼里的。
想来想去,陈绪风还是不敢轻易做决定,这无异于引狼入室。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
何况这尊“神”是自个儿来了,自个儿来的神反而更难送走。
陈绪风没有信心去相信面前这个只见过两次的人,他跟景重怿的关系严格来说,也只是互相得知姓名的陌生人罢了。
直勾勾盯着景重怿,陈绪风的脑海旋转不休,拿不准主意。
“看够了吗?”
一根东西下一秒砸在鼻梁上,陈绪风看了眼脚边落在地上被掐灭的烟头,抬头看去,景重怿将双臂交叠枕在脑后,一副自己才是这房子主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