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重怿瞥了一眼如芒在背的陈绪风,发出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饿了。”他懒洋洋地说,“你去给我搞点吃的来。”
“你可以留在这里住。”
半晌,陈绪风才开口,声音低哑,“但是这些事我不会。”
景重怿扭头看他,空气陡然降了几个度。两道眼神刀片似的刮在陈绪风苍白的面颊上,笑了笑,对陈绪风招招手,像在唤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
“过来!”
陈绪风枯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就那样与对方僵持不下。
“小狐狸,还是得顺毛摸。”景重怿站了起来,他一直身立起,就恍如一座巍峨的高山,挡住陈绪风眼前的所有灯光。
沙发向下一陷,陈绪风看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难以言语。
景重怿的大手盖在陈绪风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如同暖心大哥哥。
他揪起陈绪风的一绺头发,笑眉笑眼,“你身子弱,很不经打。不然,你哪里还能好端端坐在这。”
他还说,“趁你昏迷的时候,我把你屋里都转了一圈,厨房有米有面。给你半个小时,自由发挥。”
说罢,两指在陈绪风青紫的腮边狠狠地拧了把。
“我这么和颜悦色,你不会不吃这一套吧?”
他凑近陈绪风的脸,两人面对面,只隔了三根指头的距离,近得双方的呼吸都喷在对方脸上。
景重怿的手仿佛不受控制,在陈绪风脸颊轻轻刮弄,每一下触碰,指尖都像在往外淌着电流。
陈绪风被他摸一下,便觉身心都压着一股可怖的怪力,逃不开,也躲不掉。
陈绪风冷冷地打开他的手,起身走进了厨房。
身后传来一阵戏谑的轻笑,然后是打火机“咔嚓”一响。
从厨房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清汤挂面,挂面半生不熟,好几根面条扭在一起舍不得分开。
面条上仰卧一块破损的荷包蛋,蛋心的黄往外漫,还有几粒碎鸡蛋壳。
青嫩的葱花好像是用手直接扯断,敷衍地洒下。
把碗重重地摔在景重怿面前的茶几上,筷子插-上去,好像直接插-在景重怿脑袋上似的。
陈绪风看也不看他,“能吃就吃,不能吃我也没办法。”
景重怿抽了抽嘴角,看了眼桌上那清汤寡水的面条,盯着陈绪风。
“姑且尝尝。”
把面拌了拌,挑了一筷子,低头嗦一口,下一秒直接喷出来。
景重怿怒不可遏地摔开手里的筷子,站起来扬手就要打。
陈绪风面容紧绷,岿然不动。
“你家还有盐吗?要不再放放?你想齁死老子?”
景重怿一把扯过陈绪风的衣领子,大手一摔,狠狠把人撂地上。
“砰!”
陈绪风正正撞在沙发脚上,他颤抖着手捂住头,额角痒极了,鲜血缓缓流出,小溪一样。
他趴在那疼得不分东西,眼前黑乎乎一片。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人影无情地跨过他,走进厨房。
“操!你最好别死在我手上。”景重怿的声音犹如从梦境里传来,仿佛很遥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听不真切。
眼睑合上,脑里混沌,声音逐渐削薄下去,疼痛也随之消失不见。
陈绪风心想,这样死了也好。
他这荒唐的一生,就可以结束了。
花洒里温热的水柱喷在脸上,急促的喷薄,把人的呼吸都要抢夺走。
猛的咳嗽几声,睁开沉重的眼皮。
入眼全是雾蒙蒙的水蒸气,白色氤氲的雾气盘旋在浴室上空,像仙境里的云彩,飘渺无依。
一只手捋捋他额前的头发,花洒的水对着伤口淋,疼痛铺天盖地,遍击全身。
淡淡的血丝顺着额角流下,混入水流钻进嘴里,像饮了毒药似的令人后怕。
邪气的音嗓从背后跌落,跌进自己耳膜。
“小狐狸,醒了?”
景重怿站在背后,像匹野狼逮住猎物一般在发出兴奋的音调。
“刚刚下手重了,你别怕,死不了。”他说,没有一丝情绪。
陈绪风敛了敛眸子,目光顺着向下,赫然发现自己浑身光溜溜,身无寸缕躺在浴室的白瓷浴缸里,透明的洗澡水没过修长的双腿,有着欲盖弥彰的诡异意味。
全身泡在水里,指腹泡得发皱,也不知回忆到什么,他疯了一样尖叫,双手扑腾,把水溅得到处都是。
“你滚!你出去!”他歇斯底里地吼叫,见了鬼似的。
景重怿沉默地把手从陈绪风头上拿下来,冷不防将花洒“哐”的砸在瓷砖地板上,花洒跌落,惯性地打了几个圈,嘴巴朝上,向天花板呲着水。
水呲到天花板,又从天花板上聚集起来,下雨一般点点滴滴往下坠。
滴进浴缸里,一点一个圈儿,一圈一个点儿。
滴在景重怿身上,不一会就把他的黑衣灰裤淋了个湿透。
景重怿讥讽道,“怎么?脱你衣服怎么了?你自己从来不看看你身上是什么鬼样子吗?人不人鬼不鬼!老子给你洗一洗,给你上药也有错?”
“我不用你管!”
陈绪风血红着眼,怒瞪景重怿,“你给我出去!滚出去!”
他身上的青青紫紫,淤红遍布,有些是被木哲打的,有些是被景重怿揍的。
那些痕迹仿佛烙印刻在他皮肉上,再也洗不干净,再也祛不掉了。
手腕上有好几次自杀未果留下来的伤口,一条一条横着,愈合成肉粉色的疤痕。
就像景重怿脸上的那块疤,即便随着岁月流逝,愈来愈淡,但是,那疤已经刻在骨子里,如何也剔除不得。
景重怿黑眸动了动,攒紧眉头甩开手,把洗漱台上的药膏挥进浴缸。
一个跨步冲出浴室,猛地把门摔上,门框与门板“哐当”一声抱在一起,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