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刘据正在处理政务,听了底下人的禀报后,沉吟片刻,才道:“无且,你明日去一趟吧。”
“是。”
无且领命,却还有些顾虑,“只怕太后会动怒。”
“动怒算什么。”刘据神色晦暗,“朕唯恐母后被妖人蛊惑。”
“如果不是母后和舅父,那游氏早就活不成了。”
刘据有一点和他的父亲很不同,就是他从不喜欢术士与巫祝,并打心里觉得这些人都是骗子,所谓的本领也不过是哄骗世人的把戏。
当时同意游遂面见皇上,也不过看那公孙卿太不靠谱,游遂起码从容端庄,让人看着舒心些。
从前他是太子,他父亲才是皇帝,所以刘据没法说什么。不过少翁、栾大、公孙卿,还有剩下那群乱七八糟的人,他其实是看一眼都嫌多的。
因为不喜已久,所以在刘彻“驾崩”两月后,刘据就赶走了一批巫师术士,还把刘彻平素最宠信的那几个送下去陪伴他了。
只有游遂这个疑云重重的侥幸逃脱,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
这个结果让刘据极不满意,也更添他的猜疑。
他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尚是太子舍人的无且前来禀报……
“太子,宫中传来消息,陛下病危,令殿下速去。”
“什么!”
刘据听罢心神恍惚,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吩咐:“备车。”
“是。”
此等大事,太子宫里的人不敢耽搁,皆奔走起来。
刘据很快就坐上了车架,前方的马匹飞速地奔驰着,刘据的内心则五味杂陈。
皇帝与太子是这个世上最矛盾的存在,大多数皇帝都曾做过太子,但太子却不一定都能成为皇帝。
刘据是七岁被立为皇太子的,和他的父亲一样。只是当刘彻同现在的刘据一般年纪时,他早就成为皇帝了,因为他的父亲景帝已经去世。
刘据也想当皇帝,可他不怎么希望刘彻去死。
这是一种复杂的感情,段剪不断,理还乱。帝与太子是父子、是君臣、也是敌人,可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因为权诱惑,情难舍。
在一方死去之前,也只能既相亲又相厌的捆绑在一起。
很快,皇帝的寝宫到了,刘据的脚还没踏进去,就听见了哭声。
有孩子的,也有女人的,可能分别来自皇帝的其他儿女们以及一众嫔妃。
刘据定了定神,穿过外殿,进入了内室,里面宦者与黄门早已等待他多时。
他上前几步撩开帷帐,见床上的皇帝已是脸色青白,毫无生机,刘据眼前一黑,缓了好半晌才恢复正常。
“什么时候的事?”他问,语气艰涩。
宦者有些畏惧,胆战心惊地答:“回殿下,是半个时辰前,来侍候皇上尚衣的宫女发现的。”
刘据“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可有派人去通知众大臣?”
黄门:“臣已经派人去告知,想来大将军、丞相等稍后就到。”
“好。”
见一切事都安排好了,刘据终于有心思抒发自己的悲伤,他跪坐在刘彻床前,眼眶略微发红。
自他出生至今,皇上一直待他不错,如今父亲乍然离世,他做儿子的怎能不悲痛?
往事一一浮现在眼前,情到深处,刘据倒还真流出了眼泪。左右的人见状,全都低下了头,屏息凝神,不敢看这位未来天子的伤感之态。
无人打扰,刘据就这样静静伤心了一会儿,但他到底不是个软弱的人,很快就好了。
用衣袖把眼泪擦干后,他无意问道:“皇后殿下现在何处?”
宦者:“皇后太过伤心,曾一度晕厥,如今正在侧室休息,有李夫人和长御照顾在侧。”
?
闻言,刘据心中疑惑,不过他没表现出来,而是去侧室探望了一下自己的母后。
再之后,他更是泰然自若地接见众大臣,与他们一起商讨大行皇帝的丧仪与登基事宜。
至于追查和关押游遂,已经是在他登基后,以巫术祝诅,谋害先帝的罪名将其逮捕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