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养了两日,嬴政的身体已经大好,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的事。
医翁那边倒好交代,况且老头儿本就不是个爱瞎打听的,手下的病人一向来去随心。真正难办的反而是嬴政这头,虽然已经和死士汇合,但初时的一群人现在只剩下区区两个,不用想就知道敌方多强大,己方多弱势。
他若是想尽快回到秦国,要做第一步就是返回邯郸,与冯蒙二人取得联系,这之后,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但事情的难处恰恰就出在第一步,嬴政是秘密来赵,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把事情捅到明面上。可若不亮明身份,只凭两个死士的保护,他又难以在邯郸顺利落脚。
错综复杂的实际情况就摆在眼前,令嬴政焦虑不已。烦心之余,他总会想:凭刘贵的武功,若是愿意护送,自己会不会更安全些呢?
不过这个念头虽然出现的多,但总是一闪而逝,每次刚浮上心头,就会被恢复理智后的嬴政搅散。
他想:罢了,非亲非故,总拖着人家做什么呢?刘贵不过一介江湖草莽,而自己是一国之君。人各有路,若不是这场意外,他们本毫不相干。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渐行渐远,天各一方,才是彼此间能有的,最好的结果。
可为什么,一这样想,他的心就发闷呢?他明明懂得所有道理,也已经习惯分别了。
这种陌生的,软弱的情绪让嬴政感到恐惧,对,是恐惧。
他完全不想要这种没意义的情绪,更怕被缠上,因为这会成为他所谓的软肋,等到旁人发现了,就又成了一把可以攻向他的利刃。
只可惜,上天最会的就是“不遂人意”。任什么东西想要时得不到,等不想了却主动找上门来。
就在嬴政动身离去的前一天夜里,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睡了吗?”声音低低的,带着点青年人特有的哑,嬴政很容易就听出了门外的人是刘贵。
他停住了解发的手,说:“没有,你进来吧。”
似是等的很急切,嬴政话音刚落,庆轲就推开了门,并裹挟着深秋夜里的冷意一同向嬴政袭来。
嬴政很克制才没打一个寒颤,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又很快恢复原状,把双手规规矩矩落在膝前。
“你找我有事吗?”他问。
“没什么大事。”庆轲长身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听医翁说你明天就要走,是真的吗?”
嬴政眨了下眼睛,顿声道:“……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庆轲立刻换上一副臭脸,“你要走,我倒成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来时对我刀剑相向,去时却悄无声息,用完了便弃如敝履,未免有些太势利。”
说着,他屈身坐到了嬴政的对面,双目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冷冷道:“我说的对吗?好、朋、友。”最后几个字叫他说的一字一顿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种毫不掩饰的讥讽跟指着嬴政的鼻子骂“忘恩负义”没有任何区别,但嬴政并没有发怒,而是默默忍了。
之后,他轻声辩驳道:“你不是一直想甩掉我,自己去去齐国吗,那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要紧?”
“那你既然迟早要回邯郸,有没有我护你这一段路又有什么要紧?”庆轲回了句差不多的话给他,又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装傻充愣的做给谁看?”
“我不信你看不出那批追杀我的人不一般,我开始单枪匹马还可能跑,现因为你耽搁了这些天,他们又不是傻子,我还跑的掉吗?”
庆轲的语气带着五分自嘲,五分怒意,合起来就成了十分的鄙夷。
嬴政深知这份鄙夷是对自己的,所以他试探问:“那你想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