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府待着实在无趣,有时会来人送上整盒珍珠,颗颗圆润饱满,张邈捻起一颗点点头,珍珠被送去磨成粉再送入他房中。
他身体不好,天生体弱,屋中都是清苦的药味夹杂着雀梅泠泠香气。
你曾经偷看过他用药,那乳白药丸被修长手指捏起,恍惚之中,你看见那药丸居然会动。
张邈一早就察觉到有人在偷看,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你,他勾勾手指:
“嘬嘬嘬,来尝尝?”
你轻哼一声,拍拍衣摆沾染门扉上的尘土,朝他走过去。
“这是什么药啊。”
“冰清玉洁丸,美容养颜珠。”
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你也不在多问,张邈将药丸放入口中,你在一旁看得呲牙咧嘴,倒了杯茶给他。
“别噎着了。”
他眉头微挑,就着喝下那杯茶。
有时深夜,会看到张邈坐于案牍前翻看什么东西,月白衣袍被烛火染上暖色,眼帘垂下,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虽然相处没几天,但你也能感觉到…
他有时坐在长廊下看着空地发呆,提起弓箭会动作微滞。
那日天上下着淅淅沥沥小雨,雨水顺着房檐落下颗颗珠帘,空气中都是潮湿气息,你行于长廊中,路过张邈屋舍听见压抑咳嗽声。
你想也没想推门而去,冷气随动作灌入屋中,那人朝你投来一个眼神,掩唇轻咳。
你转身关上门,褪下鞋履,屋中只余咳嗽和走路声。
“怎么,是要开门把在下的嘴冻上吗。”
他身侧放着几盏暖炉,正幽幽燃着火光,身上披着厚衣。
“你知道就好,真应该让你多吃年糕的。”
屋外因下雨昏暗,室内又只燃着幽暗烛光,那张脸在昏暗下也显得苍白,他眼下有淡淡乌青。
手边桌上散落几本不知名书册。
“年糕不好,吃了烧心。”
话刚说完,压抑咳声又起。
“你怎么没吃药啊?”
没在桌上看到那日的乳白药丸。
“药也不能当饭吃啊…”
“只是雨季湿冷,有些体寒。”
平时穿得严严实实的,出门还要撑伞,看吧,就算嘴毒也要承受病弱的痛苦。
“每次下雨都会这样吗?”
张邈嗯了一声,膝行挪动到小案前,剪了剪烛花,烛火重新泛起光亮,照亮桌上书册名。
同学录…?
封页都被翻得卷边了。
“你与袁基相识?”他忽得开口。
没想到他话题跳的这么快…
“嗯,认识吧。”
他不说话了,手指摩挲起案上纹路。
微光一闪,你又被他眼上戴着的单片眼镜晃到。
“对了,你眼睛怎么回事啊,近视?”
“这个啊,从前一个同窗砸的。”
这得多大仇,多大劲啊…
“难道你又嘴痒了?”
“没有啊,只是看他鬓发像鲶鱼须须,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鲶鱼。”
“这还叫没恩怨?谁让你给人家乱起绰号的。”
“只是同窗之间玩闹啊,那家伙用琴砸人可真是不留情,当时可留了好多血啊。”
你偷偷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姿势单手撑着下巴,余光瞥过他唇间笑意。
“你笑什么?”
“我天生爱笑。”
你正大光明的当着他的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屋中静悄悄的,暖炉烛火噼里啪啦响,外头传来落雨声,雨还未停歇。
张邈静悄悄的,你侧头看去,他已经倚在案上睡着了,单片眼镜也被取下放到一旁。
睫毛上沾了根绒毛,你凑近了些小心取下,眼镜戴得久了,脸颊上被压得有道痕迹。
由于距离很近,他眼下淡青被你收入眼中,能透过他脸边看到几片青色,浑身都是雀梅与清苦药香。
你悄悄退开,将目光投到同学录上,可能是年岁久了,纸张已经卷边泛黄,却没有缺损。
居然还是个念旧的人吗,你眼神复杂。
可惜生在乱世,为了天下,为了各自效劳的君主,故友反目。
那日桂花林中,纷纷桂花下,他身影寂寞,一身月白与明黄格格不入,恰好桂花遮住他眼底思绪。
他的背影好像总是很寂寞,也对,毕竟那么多曾是同窗的人,现在却要各行其事。
案边熏炉烟雾缭绕。
你趴在案上瞧他睡颜,他面色依旧苍白,薄唇微抿,你将暖炉推得离他近了些,屋外雨声渐小。
张邈…真是个矛盾的人。
睡梦中也不安稳,长睫微颤,一副欲醒的样子,你手放在身后,凭空从宿舍中掏出安眠剂。
瓶口木塞被打开,一滴紫色液体落在香炉中,不一会香气散开。
只是看在你是元龙袍泽的面子上…
好吧…
你将安眠剂收起,举起魔杖。
玉枕被褥从门外飞入,铺在案边,一股浮力将他飘起躺到被褥里,你替他掖了下被角。
炉中香气萦绕在他身侧。
你轻轻合上门隔绝屋外湿冷气息,廊中沾染雨气一片冰凉,你打了个寒颤急步回往自己屋舍。
廊下雀梅花瓣沾着雨水,你想起张邈撑伞步于廊下的模样。
做个好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