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眉秋水也不过如此。
苏昀中嘴巴动了动,还是没说出来,一边摇头一边拿筷子狠狠戳着青菜。
月娥染还是有点用的,兰舟难得睡了个好觉。
自从到这个世界以来,一向爱睡懒觉的兰舟开始恐惧睡觉。因为她害怕做梦。
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感觉会与世界脱离,害怕闭上眼睛就会重回到失去他们的那一刻,害怕闭上眼睛就看到他们惨死的模样,害怕闭上眼睛又变成孤身一人。
无时无刻她都在控制不住地回忆过去,看到苏昀中因为不会拒绝自己而纠结,会下意识戳碗里的菜,思绪总被相似的情景牵动。
她想,自己果然不是一个理智的人。
她想起来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苏昀中,那一刻他眼里的情绪是什么呢?有没有一丝惊喜?相处的时间明明不长,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妥协。
昀中,你已经死去三个月了。
苏昀中回府后直接进了书房,闭门不出,下人们被勒令不准靠近。他一个人在里面待到天亮。
兰舟第二天早早地就起床,不是为了梳妆,而是趁所有人还在睡梦中,溜出穆府。穆春鹤原本给她指配了两个婢女,被她百般拒绝才作罢,否则她现在没办法自由活动。
她一路小跑来到宁城偏北的一家打铁铺,里头的工人早已等候多时,拿出一盒东西给她:“给。”
兰舟打开一看,非常满意,把剩下的钱付了,又悄无声息地跑回了穆府,等待苏昀中的到来。
午饭过后,苏昀中还没来,倒是来了个小厮,见了兰舟就行礼:“兰姑娘,我们少爷让我给您带个话,说今天之事恐怕不能如约,请您别等了。”
系统哦哟一声,调侃:“你看怕了吧?”
兰舟没说话,等小厮走了,打开拿回来的盒子,寒光一闪,盒子里的鸳鸯钺就到了她手里。
这鸳鸯钺适合近战,曾经在道观里看一位师傅耍过,兰舟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撒泼打滚求来了人教她。
一一认过鹿角蛇身熊背凤眼鱼尾,她也算拥有了自己的兵器。
系统有股不妙的预感:“你不会还想一个人去吧?”
事实证明系统的猜想是对的。
进入梅雨季的宁城透着潮湿的土腥味,兰舟别着鸳鸯钺,不断深呼吸,以此缓解自己的紧张。
这次她没有选择从洞口进入,而是利用带来的绳索,上了围墙。
庄子静的不像养了野狗,看样子苏坤下了很大的功夫豢养。
今天她才观察到很多野狗都养在屋子里,只有少数分散在院子里,那天血腥味把院子里的狗引来了,所以她才会被围攻。
这次她有了先见之明,先去另一个院子的房梁上扔下涂了药的生肉,再故意绕转四周泼上很多掺药的鸡血,制造动静把狗吸引过去,最后溜到反方向的院子下去。
各个院子里的野狗都聚集在最远的地方,剩下的几只兰舟握着鸳鸯钺,竟然都没遇上。
她绕到庄子中间,这里有宋檀说的房间,她翻身到树上,精神高度紧绷。
忽然听到一阵马蹄,来人急促的脚步惹得野狗骚乱,狂吠着扑上去。
兰舟正聚精会神地准备隐蔽,又见野狗纷纷嚎叫,开始慢慢后退,仿佛被什么逼退。
这让她瞬间恐惧起来,能让野狗畏惧的只有主人,也就是说,来人很可能是苏坤!
地上的影子被烛火拉得修长,一步一步往这里走。
兰舟与树干紧紧贴合,黑色夜行衣帮助她隐藏在树上。
人影越来越近,在她发抖之前,一道声音把她理智唤回:“阿舟!”
兰舟怔住:“你不是不来吗?”
苏昀中衣衫不整,白色的衣服下摆沾满尘土,玉冠稍偏头发凌乱,是疾驰时的风捣毁的,他担忧地张开双臂:“快下来。”
往下跳的时候,兰舟什么也没想,紧张的神经一放松,脑子里便空白一片。
苏昀中的身上有股奇香,很熟悉,她感觉世界的声音很远。跟晚上做梦一样,她害怕这种感觉,不踏实。
“我去穆府找你,你不在,我就知道你来这了。”
兰舟没有被冲昏头脑,哪怕脑子还没清楚就非常警惕地退开他的怀抱。
苏昀中刚想安慰,怀里突然空了,他聪明,稍微想了想就猜到了原因。
“临走前,傅先生告诉我了,你是起义军。”
这句话无疑五雷轰顶,兰舟狂骂系统傅先生是不是有病,哪有自爆的!
面上还是冷静的:“什么意思?”
苏昀中长长地叹了口气,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在微弱的烛光中他的轮廓开始模糊,直到他说:“我也是。”
衣袍白如雪,在大片封闭黑暗的庄子里截然不同,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厮杀留下的血迹,独立在这中间的苏昀中把头低了下去。
兰舟伸手把他的玉冠扶正,听到了他的叹息。
层层夜幕都挡不住那声叹息。
“窝囊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