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阿声姐姐吗?”
兰舟呢喃着,似床边花樽里兰花的轻语。
“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兰舟又不应了,挣扎着要起来:“你你你来……你来……像小时候一样抱我……阿声姐姐,你来抱抱我。”
什么小时候?傅林声依言坐过去半躺在她身边,手环住她的肩,轻轻拍着:“好,我抱你。”
“阿舟,我小时候抱过你吗?”
“嗯。”
“在哪里?”
“紫石……”
“不能撒谎哦,我很小就被带到宁城来了,不在紫石,怎么会抱你呢?”
“你抱过我……你忘记了。”兰舟忽地睁开眼,泪珠滚落。
看她眼神不太清明,想必烧糊涂了,傅林声由着她去说:“好好好,我抱你了。”
安抚了几句,兰舟才重新闭上眼,在傅林声伸手替她拭去泪痕时,听见她低而轻的呜咽。
“我发烧,外公工作外婆下地,家里没人,我头疼哭了,你路过,门没锁,你就进来抱住我,给我唱儿歌,哄我睡觉。”
“你唱了好多歌,捉泥鳅,澎湖湾,还有送别……”都是小学课本里的歌,对没有电子设备的她来说,唱课本里的歌是唯一的消遣。
兰舟误以为是妈妈,又喊叫起来,悲愤填膺:“为什么不要我!我不是故意要生病的……为什么!不要!我!啊啊啊啊你们都抛下我!”
她这样疯癫吓坏了傅林声,不住地搂住她安慰:“是我,阿舟你怎么了?是我啊,我是姐姐!”
见她还是哭叫,傅林声摇晃着她的身体,扶起她半坐着,她的胳膊轻飘飘地落下,宽大的白色里衣瓷一样易碎。
兰舟睁眼直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傅林声,那双温柔的眼睛饱含关切爱意。
她断断续续地咳嗽,脸上火热,眼泪滚烫,滴到枕头上时已经凉了,一阵凉一阵热,酸楚不绝,心痛至极。
兰舟被傅林声用力扶着,头仰过去,胸腔起伏着,咬住唇瓣,细碎的呜咽声混着轻飘的雨丝,滴滴答答,她听见了,清醒了,更大声地哭起来。
她喜欢哭,她宣泄的方式就是哭。兰女士烦躁的时候总会问:“你怎么又哭了?”
她怎么又哭了,她也不知道。孤儿可能就是水做的,出生就注定是潮湿的,像一块破破的湿抹布。
哭声掺杂着痛苦的呻吟,傅林声坐在床榻旁,苏昀中赶到房门外,穆春鹤走到了穆府门口,陆景明在隔壁房间静静聆听。刹那间他们都感受到一股泪水淹没的窒息,一股来自很远的痛意,宛如迟来的生长痛,钻心的疼。
一地的心伤,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惧。
那一晚,五个人都没有睡好。
过了两天,兰舟依旧郁郁寡欢。
药苦的慌,她眉头不展,陆景明买了一大堆点心糖葫芦糖块,强忍着一口没吃,全给了她,也不见她开心。
事实上,他们越对她好,她越伤心。事情的相似程度惊人,总能勾起回忆,在回忆里她是最幸福的人。
苏昀中急忙把药碗递给傅林声,拿着书包开始穿鞋:“阿声姐拜托你看着她喝药了哈,我去学校拿个东西,不然她能拖半个小时都不喝。”
傅林声笑道:“行,你快去吧。”
苏昀中一边应着一边往楼下跑,褐色的药液散发出怪异的气味,一闻就知道苦不堪言。
兰舟很听话,端着药碗不断打气,每次一鼓作气准备喝,到嘴边又堪堪停住了。
“祖宗你直接一口闷行不行啊?”
一来二去,竟然真的过去了半个小时。
傅林声都准备强灌了,突然听到滴一声,发现是苏昀中去而复返。
“你不是急着去吗?”
“嗯,结束了。”
“这么快?跑过去也得十五分钟吧?”
“我跑得快。”
“那也——”傅林声的话戛然而止,她看见了苏昀中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滴落。
他没有顾得上擦,脸上挂着一副了然的笑:“是不是还没喝掉药?”
“是啊,我求爷爷告奶奶都没用。”
“哈哈哈哈哈哈她就这样。”
苏昀中走到沙发边,对捧着药碗发呆的兰舟轻轻喊:“你看,我买了蛋糕,你最喜欢的巧克力,很甜很甜哦。”
粉白圆袍的陆景明举着糖块:“这个很甜哦。”
画面重合,兰舟抿了抿嘴,嘴唇有些干裂:“他们人呢?”
“他们商量事情去了。”陆景明双手抱臂,“怎么?担心我照顾不好你?我陆景明虽然好吃懒做了些,但照顾人我还是会的好吧。”
好有自知之明的回答,逗乐了兰舟。两人还没说几句,傅林声他们就回来了。
“阿舟,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坏消息。”
“坏消息是,”穆春鹤遗憾地说,“我查宋良的时候,发现宋良有他人保护,估计查不到什么了。”
这个兰舟早偷听到了,悬着的心放下来:“好消息是什么?”她的声音嘶哑,混着鼻音。
傅林声上前坐下,眉毛扬起透着呼吸:“我们可以回紫石过年节了!”
坏消息一般,好消息也没当回事,兰舟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一直在念叨紫石,不是想回去吗?”苏昀中很是忧虑。
“你不开心对吗?在我这里,你不开心。”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斩钉截铁。
“我没有。昀中,我没有。”
苏昀中不想让兰舟为难,他是来说好消息的,不能这样。
他扯出一个笑:“好,不管其他,我们一起回紫石吧。”
一起回我们初相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