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一行人启程回长安,途经矩州、永州、庐州一带,于腊月廿八到达长安城下。
待马车驶入长安城的那一刹那,晏端险些热泪落下,他不自觉挺直了背脊,仿佛得了什么倚仗一般。
一路风餐露宿,卞持盈累得不轻,正阖目休养。
而另一侧,是惴惴不安的万可儿和宝淳。
“别怕。”宝淳轻轻握了握万可儿的手,凑近她耳边:“我会保护你的。”
万可儿转头看她,睫毛不停轻颤。
宝淳与她脸贴着脸,小声开口:“我很厉害的!可以保护好你,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万可儿点点头,声如蚊呐:“我相信你。”
她素来机敏,在蜀州的时候已经察觉到“崔夫人”一家并非普通人家。
聪慧的万可儿早早便明白,或许桃桃就是她命中难能可贵的贵人。
“你说敏娘到底怎么回事?”晏端很不高兴地望向卞持盈:“朕还想带着她一起回长安来着,兴许他日朕心情好,赏她一个位份也未尝不可。”
卞持盈靠着软枕,身上披着毯子,她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
晏端更不高兴了:“你说,朕要不要派人去将她们捉回来?”
卞持盈眼皮微动:“怎么?难道要治她们的罪?是什么罪?不识抬举的罪?”
“咳。”晏端不满:“这是什么话,朕像是那样蛮横无理之人?朕的意思是,起码要让她们知晓真相,让她们知道真相之后再做出抉择。”
卞持盈并未追问,晏端显得有些尴尬。
他看了看马车里的俩小孩儿,清了清嗓,自顾自道:“你想啊,若是她们知道朕的身份后,还会选择离去吗?朕要给她们一个选择,让她们不留遗憾,起码,不会与荣华富贵失之交臂。”
卞持盈仍未搭腔。
晏端自讨没趣,索性不开口了。
过了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不等晏端发问,便见迟月从外边儿掀开帘子,直直望向他:“陛下可要一同去国舅老爷家?”
晏端:“离长安甚久,朕还有要事在身。”
迟月一言不发,只是仍举着手臂掀着帘子,盯着晏端一言不发。
晏端不解其意,皱眉:“还有什么事?”
“我要回家一趟。”卞持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晏端倏地神色难看起来:“这是赶朕下去?”
迟月垂眸:“不敢,只是怕耽误陛下行程。”
卞持盈神色自若,她靠着软枕,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仪容。
最后晏端还是铁青着脸下了马车去。
迟月上了马车,伸手替卞持盈整理仪容。
她手上动作不停,只是瞥了一眼万可儿后,低声问道:“殿下真信得过福平县主?若她趁机生事,麻烦可就大了。”
“能有什么麻烦。”卞持盈掩唇打了个哈欠,她拿帕子轻轻攒了攒眼尾的泪花,语调懒散:“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的毛病,你是知晓的,素来爱疑心这个疑心那个,为此还吃了不少的亏,如今我也在自省改正。”
“至于福平县主那儿,我相信我看人的眼光不会差。倘若这回还是不慎眼瞎看走了眼,也无妨。”
她低头理了理手上的帕子:“我别的本事没有,取这两条命,还是绰绰有余的。”
迟月轻叹一声,她抬手整理髻发朱钗:“也不是别的,只是她们手里的诏书,还拓了殿下的章,就怕她们拿这做文章。”
“她们真有心做文章,山高路远的,咱们也别无他法。”
卞持盈拨开她的手:“好了,差不多了。”
见迟月还有些担心,卞持盈笑着安慰:“担心也没用,惠州路远难抵,与其想这些,还不如紧着眼下的事操劳。”
迟月低下头去:“殿下说得是。”
早早有人去通传了,所以马车停在卞家门口时,已经有不少人候着了。
为首的是母亲崔珞珠和婶婶戚阅竹,后边儿则是一堆弟弟妹妹们,连出嫁的妹妹也带着孩子回来了。
卞持盈下了马车后,牵着宝淳上前去,笑着和母亲、婶婶说了两句话,又应了弟弟妹妹们的呼唤,然后一家人浩浩荡荡进了府去了。
待落座后,卞持盈将宝淳推去崔珞珠那儿。
宝淳张开手臂扑向崔珞珠怀里:“外祖母!宝淳想你啦!”
崔珞珠心软得一塌糊涂,她低头笑着捧着外孙女圆圆的脸蛋儿:“外祖母也想宝淳啦!”
“外祖父呢?”宝淳趴在她怀里仰着头:“宝淳也好想他哦。”
崔珞珠慈祥地摸了摸她的小脸:“你外祖父忙着呢,改日得闲了,会去看宝淳的。”
宝淳重重点头,老成地叹了口气:“好吧,也不能勉强。”
崔珞珠和一旁的戚阅竹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了。
这边其乐融融,另一边则是不太好过了。
卞持盈好整以暇地看着弟弟妹妹们,指节叩了叩桌,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个个来,阿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