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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六十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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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鸣叶很少对自己身体所传递的感受,有接受如此完全、精准的一天。

在望向顾相以眼睛戛然而止的呼吸没过三秒,便感觉吞下了一口沉甸甸的云朵到达了小腹,体内的变化是前所未有的舒适到,能忘记掉窒息的感觉。

可长久地屏住呼吸,人到达极限是会察觉到的,偏偏现在,他察觉不到,又想着说,是不是自己的呼吸极其得缓慢、小声。

那样子的话,想来呼吸不是通过整个鼻腔了,是贴着皮肤慢慢地往下滑,溜走的行为可真是不大方,也不符合华鸣叶的性子。

他想大方,首先是要面前的顾相以移开眼睛,不然,人该如何呼吸?可他的眼睛就是一直盯着镜头。

华鸣叶放下相机,单手拿着相机,将手臂抱在怀里,不那么正经地对顾相以说。

“腿不疼了?能走了?”

“馆里的人很多,我能走就不用轮椅了。”痛是肯定的,可又不止腿疼,顾相以的脑袋疼、脸疼、手疼、腿疼、全身上下能好的地方,就是说出口的话了。他对别人的,总是留着情。

顾相以跟华鸣叶说完话,眼睛还没有开始四处张望找覃响的身影,就因为他的一个动作,迫不得已地继续盯着他,嘴里还皱巴巴地发出“啧”一声,疼到尾音打颤,打着哆嗦出口,把空气都皱出了波浪线条般的故障。

直冲着华鸣叶而去,撞上了他也来的一声平整、顺滑的“啧”,致使字和字、曲折与平直相撞了,打成了平手,一同消失还给两个人该有的空间。

“你脸上这伤真碍眼。”华鸣叶故意碰他脸上伤口的,还想再来一次被他躲了过去,笑得很欢,“流血了。”

“骗我。”顾相以的生平,体会最多的就是流血的滋味,身体哪块地方流血了他最是清楚了,不会上华鸣叶包着坏心思的当。就是疼,自己不怕疼不等于不会疼,对疼痛的接受程度较高不等于可以无关紧要地受伤。

顾相以想报复他,还没有出手,只见面前的人儿走到了自己的后方。

顾相以跟着他转过的身体,被他一个下蹲,抓住自己双腿的动作给背在了背上,向外走去。

顾相以的双手一左一右地抓着他的头发,稳定自己的身体,转头向照相馆里面看了一眼。爸爸和梅怜她们正在聊天,好奇问身下的人,“你带我去哪里?你想见的人在照相馆里面。”我想见的人儿也在里面,为什么他们要往相反的方向走?

“这里。”

顾相以被他放到了一个凳子上,由于他的身体把自己的视线挡了个严严实实,歪头,从华鸣叶翻飞的衣角里,看到了无数把颜色很简约、很清新的椅子上坐着许许多多的人儿,他们零散着像是世界遗落在这里的色彩。

桃花、小鸟、蝴蝶、叽叽喳喳地出现在她们的脸上和手腕上,风吹来满是热闹。

这是什么?

顾相以的脸被华鸣叶扶正,正了视线后也与坐在这里的人一样,眼中出现了颜色,蓝色和黄色,按照从深至浅颜色的排序,放进白色的小格格中。

他微微歪头,眼睛里面一半盛着他们的样子,一半装着华鸣叶的样子,“难道你要我像她们一样,脸上出现色彩吗?”

顾相以的音色很纯,没有受他的模样、经历、气质影响,尽管人儿再冷、再面无表情,声音的情绪都像是这片蓝天、这片人儿,饱满。也像是有水汽的小脆枣,脆生生又很清甜。

华鸣叶弹弹这颗小枣,点头,“不遮住你脸上的淤青,我怎么给你拍照。”

顾相以一向不问问题,拍照片有什么含义,只知道是在顾家也有的,不是新的事物,他就会接受良好,配合华鸣叶,前提是,推开他想碰自己的手,“不接触。”

“那你坐好了,别动啊。”

他脸上的伤在颧骨的位置上,吴晚期再怎么留情,打在身体很弱的顾相以身上,都会呈现出百分之百的力道,纵使有千张嘴,都抵不过这一张脸的说服力。

黑青、红肿、里面仿佛藏着婴儿的拳头,时刻准备着出来给你一拳,皮肤的脉络都被血丝替代了。

如果有明显的伤口,华鸣叶不会碰,他再怎么,也不会对覃响在乎的人作恶。

“这是植物颜料,对人体无害的,也很容易清洗,有时间了,你去我的房间找我,我给你画上的,我给你洗掉。”

“好。”顾相以看他的操作程度挺熟练的,一点都不生地问他,“这件事情,你做了很多次了吗?”

“第一次,不过,这玩意儿和画画大差不差吧,放心,我再怎么也不会把你画丑的。”

华鸣叶还特意拒绝了老板好心地陪伴和指导,他不喜欢自己镜头下的人,有别人的气味,哪怕美与丑,都是自己的杰作。当然,不会丑,他对自己绘画的能力是非常信任的。

顾相以安静的当华鸣叶的模特,这时,他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甚至想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爸爸在这里,这里房屋的结构边边角角地都扎着阳光,有风的味道、颜料的味道和人身上的味道,耳朵也能听到不同的声音、不同的语言,安逸到生活本该如此。

顾相以的视线轻移到华鸣叶的脸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没有意料之中的靠得近,更没有意料之外离得很远,是刚刚好能画画,又不会让人生厌的距离。

所以,在风吹乱华鸣叶头发的时候,才会伸手,把挡在他眼前的头发拨开。

华鸣叶跟刚烤出来的面包,在逃亡路上的样子一样,越跑,被风灌得越蓬松,只是外皮变成了一个大胖子,芯还是瘦子,这是逆风时他的样子,顺风时,脱掉了外皮,只剩下芯了。

“叮铃。”

铃铛的声音自旁边响起,顾相以很专心,不会被外界的声音打扰,除非外界的声音到了脸前。是一款长长的绣花小布条,在两个人的中间乱飞,打了华鸣叶好几下。

华鸣叶不会忍,直起身子,还没有开干,就被那东西贴在顾相以脸上的颜料上吓的动手了,及时抓住布条,把它拨到顾相以的脑后。随后在等这阵儿风过去的时候,用手挡着顾相以的左脸,那是不可触犯的区域,完全不顾他右脸乱飞的五颜六色的布条。

顾相以没有看是什么,不动就是不动,直接问华鸣叶,“那是什么?”

“我送你的礼物。”

“我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华鸣叶挡着他脸的左手顺势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谁说只有生日才能送礼物?我想送就送,还要挑黄道吉日啊?”

顾相以的脸颊鼓起了不知道的气,以为鼓了很多不知道的气,把这些气呼出来后,剩下的不就是知道了?可结果不是他所想的那样子。自己还是不知道,为什么不过生日还能收到礼物?这很奇怪啊?

问出来就能解决的事情,顾相以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挑拨到爸爸、爷爷奶奶、顾家和自己的关系,不能问,就当作不知道吧。

也是挺好笑的。

自己曾经问秦绯说,为什么人不能只有诚实呢?他说,谎言,是给生者创造的伊甸园,甚至还说出了自己的故事佐味。

顾相以有心去理解谎言是什么,到最后还是觉得谎言不应该诞生。

如果世界上只有实话,那不是可以提前躲避掉伤害吗?是这样子想的,可自己又为什么不敢听实话?自欺欺人地逃避问题?又为什么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在顾家的时候,顾相以不必撒谎,他就是作为顾相以的那一面、不需要衍生出很多面生活,怎么一来到这里,便一脚踏进了隐瞒中?

隐瞒之后就是撒谎、撒谎过后就是多面、多面再过后就是和父亲一样会伤害人。

顾相以不要做那样子的人,他不想伤害别人,可应该怎么办?

他是不用找答案的,因为不久后就会和父亲同归于尽了。只是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有了动摇,不能有,有了就不是自己了,顾相以把信念扶正了、修复了,还阻止了华鸣叶想要针对礼物展开的话题。

华鸣叶不是光靠着言语就能阻止的人,除了华风岸和覃响,也不会听其他人的,别说眼前的顾相以了,刚要继续说下去,皮肤传来刺痛。

低头一看顾相以的动作和表情,笑了,伸出右手,掐住他的右脸,手刚伸到他脸颊的范围内,被他张嘴咬到了空隙,阻拦自己的靠近。

华鸣叶见机行事、随机应变,直接掐住他的下巴,让他咬不着自己,随时随地调侃,“跟谁学的这恶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多跟我接触知道不知道。”

顾相以皱着眉头看他,掐住他胳膊上肉的手指头都只在他快说话的时候才用力,现在不用力了,怕他还是要对自己使坏,不能放。眼睛一眨,想到了一个方法,在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使劲向右边转脖子。

华鸣叶的手不想蹭上颜料,自当会松开他,松开的手没有及时松懈,抬起来被转着圈看了完全,没有染上颜料后放下心。

提起画笔,逼近捣蛋的人儿,弯下腰,盯着他说:“顾相以,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给你画成功一半的?你脸伤得那么重,我碰你的时候感受到疼了吗?要不是我躲得快,凭着你的力道,你这山川星空的脸,顷刻间就变成海洋了。”

“哦,我明白了,你小子挺有心机的呀。”华鸣叶直起腰,笔在手中转了几个圈,笔尖直指照相馆内,他没有了刚才轻松教训人儿的气势,有得只有在逗他,“你是故意让我弄伤你,然后在覃响和梅怜的眼前装可怜,污蔑我,让他们远离我是吧。”

“我不会那样子做的。”顾相以的语气和之前一样,没有半分的变化,他光看、听、认识字面意思,其中的含义没有时间去琢磨,也想不到人的语言还能生出很多种意思来,在他的世界只有一种。

没管华鸣叶用什么情绪说出这句话,也没有管他对待自己是什么情绪,遵从内心的否决他不符合事实的假话,“我只是不想让你捏我。”

“你不会那样子做,我会。”华鸣叶的眉梢微动,放下手,“风过了,让我继续在你的脸上画画吧。”

“你做过那样子的事情?”顾相以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覃响是我唯一尊重与爱护的朋友,我永远不会对他做那种事情。”

“没有如果吗?”

“没有,顾相以,你懂唯一的含金量吗?”华鸣叶捏着他的下巴,边固定他给他画画,边说,“覃响于我而言,是千金不换的朋友,只要是我认可的朋友,我不会伤害他一毫一厘。”他说完后,问,“满意了?”

顾相以没有正面回答,一字一句地说:“华鸣叶,你把覃响当成朋友,我便请你时时刻刻地注意他,不要让他做出伤害现在的自己、未来自己的傻事,助他认清人,护他平平安安。”

顾相以说得很慢,再慢也觉得快,自己说的话半遮半掩的,丝毫没有点明中心思想。光靠意会,也难以得知华鸣叶能悟到哪里去,又不能掰开、揉碎了,只能囫囵吞枣,先让他听个大概。

这不是让他有朝一日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而是提前预防,不只是父亲,也要提防其他不怀好意的人。

顾相以抱着必死的信念,给爸爸谋一丝生机,不代表,就能成功啊,如果杀不掉父亲反而自己先死的话,能交代的只有华鸣叶了。

“华鸣叶。”顾相以轻轻地叫了一声,没有管他听到听不到,自顾自地说,“如果有一天,覃响被人蛊惑改造身体,从男子变成女子,你一定要阻止他,哪怕是他愿意,都要阻止。”

顾相以害怕自己比父亲先死,又担心华鸣叶听不明白,就小小声地透露了。

他要是能听到,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就会上心,没听到,是不会听不到的,自己怎么可能说一句废话。故意让他听到,不怕他告诉爸爸,告诉了也有理由,是我自言自语的胡话。

“好了。”华鸣叶看不出听见没听见,一心扑在他的杰作上,放下笔,直起身往后退了三步,大开大合地鼓掌,“完美。”

“顾相以,旁边有镜子,你自己看一看。”

顾相以摇头,“我不照镜子。”

他讨厌和父亲长相相似的自己。

华鸣叶这次没有强迫他,有相片为什么要照镜子?不如等照片的成品出来后,拿给他看,举起拿到这里的相机,对准顾相以,“看镜头。”

“好,只看镜头。”

“顾相以,你没有照过相片啊?”

哪里有人拍照一动不动的只有一个姿势。

“拍过,十七张。”顾相以说出的准确数字,是他过生日合照上的年份,也是合照的终点站。

“还没有我一上午拍得多。”华鸣叶边给他拍照,边给他讲往事,“我家里有一家祖传的照相馆,我的爷爷喜欢拍照,我的爸爸喜欢烟花,我爷爷担心以后没有人继承照相馆、到头来白白把照相馆给了别人,就从小教我和我哥使用相机,希望有一天我们两个其中的一个人能照看了照相馆。”

“你猜猜看,为什么是我哥守了同时照相馆?”

华鸣叶听他哥说过,顾相以去过同时照相馆,便很明显就知道谁是老板了,让他猜一个有难度的。

“你自由。”

“猜错了,但为什么这么说?”华鸣叶好奇。

“你带我体会到了八十二米的长空、看了海上的烟花、你对你的父亲有气了,能砸玻璃发泄,哪怕只是砸玻璃,敢迈出那一步,也是勇敢!

离家出走把家里甩在脑后,不受影响,看人落水会救人、有眼色地给我和秦绯说留有单独的空间、也替我找回了哭丢的自己。”

“你乐于助人、懂礼、善良、进退得当、张弛有度,可这不是你的真实性格,你虽不是那么自由地做着自己,可你乐在其中,便也是做什么都自由、无畏。

这样子性格的人儿,会去往更了阔的天地,你的疆土,不是镜头前的世界,也不是电视机上的记录片,而是未经开发的世界。”

这是华鸣叶想让人儿看到的自己。

华鸣叶还要继续给他拍照片,就是回应了,沉浸其中、乐不思蜀,靠覃响叫才收了机器。

这段路程,华鸣叶先行了一步,才能和照相馆里面的人们,一起盯着进来的顾相以。

他像是来自遥远远方的一艘帆船,载着落日海风,走向了他的归途,见到已是礼物,哪管他会不会停留,照相馆里面人们欣赏地注视,便是这场扬帆起航的回礼了。

顾相以没看到自己的模样,没看到华鸣叶的手艺,却看到了数道的目光,知道了华鸣叶的价格。

“相以,来拍照片了!”

爸爸在前方冲着自己招手。

以前的路程很近,转个弯、上个楼、敲敲门就到了,顾相以没有走过一次,现在的路程很远,他的身上又有着伤,却走着一次又一次,穿过人流,到达了覃响的身边,现在膝盖上伤口裂开所流出来的血液,便是以前哭泣时候的眼泪。

血流得让人开心,眼泪流得让人心碎。

一直以来,顾相以都是这么想的。

“同学们,你们想拍什么样子的照片?”在他们前方的摄像师开口了,“我们馆里面有很多主题,关于青春的有这几个主题。”

摄影师把主题的样式投入到五个人背后的大屏幕上,五个人同步地转身,看到了许多的回忆,在摄像师的镜头下定格。

……

“洗照片就交给我了,你们不是好奇这里能不能拍出未来的自己吗?你们去玩吧。”华鸣叶主动揽活,没有人跟他抢,都知道这个人购买了一台相机,里面拍的都是顾相以,还要洗顾相以的照片,舍他其谁呢。

“那里的人很多,我们在对面的甜品店里面等你们,洗完照片后要是这里的人还多,就有机会再来。”

覃响他们也只是好奇,并未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何况,能拍下这么多照片,已经很惊喜了。

他们把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叫来一起拍照片,意料之内和意料之外的惊喜都有了,还有什么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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