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及从前誓言,谭洲道,不记得了。
两个人的约定,她铭记于心,他却不记得了。
深受刺激的苏寻晓动了杀心,还要为自己的杀戮冠以堂堂正正的名义。
她给谭洲定罪为,不忠,不贞,不洁。
至此,真相大白。
可这真的是真相吗?
仰知行听完她的话不作回答,恰好此时进来一人,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话,她侧眼看了苏寻晓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过了很久。
苏寻晓身后那堵墙上的窗户投进来的光从她脚边溜到狱房门前,她被完全笼罩在黑暗里。
门前的光里出现一条黑影,愈来愈近,仰知行走到她面前蹲下。
她轻声道:“我在你的侍女那,听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
那个版本里的主角还是谭洲和苏寻晓,只是故事有点不同。
那是一个阴雨天,他们相遇,是阴雨天,苏寻晓却说,那天阳光和煦。
人连自己的记忆都会美化。
真正的故事,是这样的。
身为药铺抓药小徒弟的谭洲被前来拿药的苏寻晓一见钟情。
但苏寻晓的一见钟情是可怕的。
骄纵蛮横的大小姐不懂追人,所以她追人的方式就是常出现在他面前,欺负他,让他记住她。
她从一开始就追错了。
自小被人欺负到大的谭洲,好不容易逃离了吃他的地方,怎么会想再被人欺负。
苏寻晓的出现只会让他感到厌烦。
所谓的两厢情愿和海誓山盟,不过是苏寻晓的幻想。
她追的越紧,谭洲就逃的越远。
她说想要娶他为夫,谭洲只觉她荒唐。
她说想与他长厢厮守,谭洲逃了。
所以谭洲离开药铺是被她逼的。
想必奶奶去世的消息,也是那时知道的。
所以他进了储风馆。
之后的故事大差不差,而有关谭洲的死,那名侍女回忆时浑身都在颤抖。
她看见了他死的全部过程。
谭洲被苏寻晓从储风馆带回苏府,被关在苏寻晓的院子中,也与她荒唐过几日。有一日她们发生了争吵,苏寻晓歇斯底里,谭洲一句话不说,那日以后,苏寻晓便想着法子虐待他。
她派人定制了木架,将谭洲绑在上面,不让他坐,不让他睡,终日吃喝拉撒都在上面,没有人的尊严。
谭洲什么也做不了,便无视她,当作看不见她。
可这视而不见又激怒了苏寻晓。
她开始用刑具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疤痕,用鞭子抽,用蜡烛烫,用绳子勒。
听到这仰知行忍不住问:“苏家其他人都不管吗?”
侍女摇头。
不管的。
对她们来说,这不过是一条卑贱的人命,百两黄金就买的到。
钱而已。
苏家最不缺了。
花点小钱让小姐开心,值得。
苏寻晓彻底动了杀心是在谭洲说了一句话以后。
那是他被虐待数日后说的唯一一句话,他说:“同是苏家小姐,你比你姐姐差的远,我伺候她时,心甘情愿,伺候你,宁愿去死。”
他故意的。
他不是想诋骂苏寻晓。
他是想死。
他受不了了,他不想活了。
苏寻晓也如他所愿。
她用匕首在他背上刻上不贞两字,任由伤口流血,甚至流出的血,被她拿去浇花灌草。
侍女说,那血就是她接的。
苏寻晓对下人说,谭洲生的这样好看,其血肉浇灌的花草也一定能如他一般。
所以苏寻晓院中的草地那样生机盎然。
那是谭洲的血浇灌的。
一旦谭洲背上的伤口有结痂的迹象,她就会再次割破,让血流出。
谭洲死于伤口感染和血液干涸。
他死后,头被砍下,埋在茉莉花下,身体被人抛尸河中。
这才是真相。
而侍女还告诉了仰知行一件事。
那日在街上,苏寻晓之所以会强行带江叙祁进同庆楼,为难他,打他,是因为,他与谭洲长得有几分相像。
从身形,到气质,再到脸,都像极了。
更像的,是江叙祁反抗时的模样。
苏寻晓听完,没有挣扎,没有反驳。
“爱他这件事,是你在骗你自己。”
仰知行走时撂下了这句话。
一滴泪落到了地上的干草里。
苏寻晓哭了。
她带着哭腔大声喊:“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天黑了。
狱房里的最后一点光也没了。
仰知行走时,丢下了那朵茉莉花。
苏寻晓怔怔地看着那朵花。
用膝盖和手肘爬过去。
泪滴到花瓣上。
那是我的茉莉。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