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知行睫毛轻颤,声音带着哽意,“皇姐可还记得《梨花吟》这首曲子?”
“你阿姐作的曲子,吾自然记得。”
“皇姐可知这首曲子有几人听过?”
桢元蹙眉,双眼轻颤两下,似在回想。
“再无第四人知道了。”
顺清只在梨花开时吹奏这首曲子,赏花时节次次只她三人,因此连父亲母亲都没听过。
仰知行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下,喉咙发紧,心中有团火就快烧出来了,“我今日,听到这首曲子了。”
桢元双目睁大,不可置信地站起来,动作几乎在一瞬间,她踉跄着绕过长桌大步走向仰知行,步伐慌乱,行走过程中还被裙摆绊了一下。仰知行手疾眼快地双手托住桢元的手肘。
“在哪!”
“邢府。”
桢元看着她,没说话,似乎一下没理解她的意思。
“有个人,吹了这首曲子。”
“是谁?”
仰知行迟疑了片刻,随后放低声音,轻声道:“东岐璟王,萧温序。”
桢元的双手攥紧她胳膊,用力到颤抖,随后又重重放下,那力道里带着责备的意味。
“东岐璟王在你府上?你疯了!”
这件事带给桢元的震惊霎时盖过那首曲子。
仰知行不语,头低着。
“你摸摸自己腹上的疤!可还记得是拜谁所赐!你这是在引狼入室!”
“我与他已达成协议,他不会动我。”
“他是什么人!他的话半分都不可信!”
桢元怒气冲冠,狠狠背过身去。
“皇姐,我必须去东岐,我需知道萧温序为何会阿姐那首曲子,或许阿姐就在东岐呢?或许他见过阿姐呢?”
桢元此时也思绪颇杂,“我会派人去东岐寻找。”
“十年了,皇姐派出去的人可带回来一点消息?”
桢元背对着她,缄默不语。
仰知行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她的手,声音轻柔,态度诚恳也决绝。
“我定会保全自己,此去东岐,我会带上几名得力助手,皇姐可安心。”
桢元仍是没说话,却也没抽回放在仰知行手中的手。
“皇姐,我去东岐所为之事不止这一件。”
桢元终于有所动作,她转过身,看向仰知行。
“我听闻,北岚之外的女子地位低下,言行举止处处受限。对于这些,皇姐定是比我了解的多。我猜皇姐心中也曾有过想法,只是无法实施。我想去看看,想尽我绵薄之力去帮帮她们。我不想在上京城平淡无名地过完一生。”仰知行说话时始终看着桢元的眼睛,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变化。
她继续说,“皇姐是一代帝王,德行兼备,勤政为民。百年后人们再读史书,仍会称赞这位女帝的伟大与功绩,我不想只做史书里女帝早夭的妹妹,也不愿做英年早逝的将军,更何况争议颇多的捕快。”
这句话是戳到桢元的痛点了,她对仰知行始终心中有愧。
当年只想着护她周全,没问过她意见就宣布荣宁公主夭折,剥夺了她的身份与名字,她被迫成为了仰知行。
十年后,旧事重演,她再次剥夺了仰知行的身份,她被迫成为了邢之漾。
她这十年,总是以保护之名,行独断之事,仰知行心中有怨,却从未记恨于她,那日争吵后,她也反思许多。
良久,桢元开口,声音沙哑,“你意已决,我无话可说。只一点,你的安全必须放在第一位,任何事情都不能威胁到……”
“我会活着回来,安然无恙地回来。我会…带着阿姐回来。”
仰知行打断了桢元的话,坚定地看着她。
桢元心中一震。
这是句承诺。
她总觉得,仰知行一定能做到。
*
第二日是个阴沉的雨天,空气闷热,细密的雨叫人心中烦躁。
邢府来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来时仰知行正与淳安在亭中对弈,萧温序则在一旁充当淳安的军师。
颂禧走来她身边,轻声对她道:“方公子来府上了,正在前院里候着。”
仰知行疑惑的回头,“谁?”
她在脑中搜刮了半天,丝毫没有这方公子的身影。
颂禧看了萧温序一眼,凑近她耳朵,低声道:“方郃,方家二公子,方老夫人的孙子。”
她想起来了。
她十一岁时,曾跟在方老夫人后面学过两月古琴,之后因习武而耽搁了。
方郃长她三岁,是老夫人二女儿的独子,因其父母早逝,老妇人对他极为偏爱,孙辈中唯他的琴艺是老夫人亲手所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