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深夜,夜色正浓,天筑门各处均掌起了引路的明灯,照得整个门派亮堂堂的。
本是个最宜休憩的夜晚,裴萱萱却悄摸摸换上了身纯黑的夜行衣,手腕间束起的袖口露出小半截黑色束绳,随她的动作摆动着。如瀑的长发用最简单的木簪簪起,鬓边仅挽了几缕短短的碎发贴于颊上,令她整体看起来干练又清爽。
匿了自己的灵力,裴萱萱轻手轻脚关上院落的大门,明明在自己家,却跟做贼一样。
快步闪到不远处的大榕树下,她把身子藏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潜入天筑的飞贼呢。
她呼出口浊气,蹑手蹑脚打开身侧的百宝袋,直到确认内里的装备齐全,才松懈下来。
摊开手掌,掌心冒出金光,一张详略得当的地图出现在眼前,光线清晰明亮,于昏暗的环境中照亮了她的面庞。
“师姐~”
黑暗处忽而传来个幽幽的声音,将正在细细研究地图方位的裴萱萱给吓得周身一颤,差点惊叫出声。
“是我是我。”田渊柏似大计得逞,贼兮兮抱着藏锋贴了过来,他身上好闻的木质香气扑鼻而来,扰乱了裴萱萱的心神。
“大晚上发什么癫?”
拍了拍胸口,裴萱萱的心仍在不停狂跳,只觉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只有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慌张成这般,师姐莫不是做了亏心事?”田渊柏故作委屈地扁扁嘴,又离她更近了些,妄图看清她在干什么。
“贴我那么近作甚?热死了。”
田渊柏离她越近,她的心跳得越快,仿若出现了双无形的手,在拽着她的心左右乱晃。近乎窒息的感觉让她有些失控,脸颊禁不住漫出红晕,好在是夜晚,她又穿着夜行衣,否则连脖子根处的红都要被对方看了个遍。
“师姐还没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呢。”他脸上的坏笑丝毫未减,努着嘴,似不达目的不罢休。
“起开。”
想要控制住失控的自己,裴萱萱极力稳住情绪,同时在他将要看清地图前快速合上掌心,继而推了他一把,和他隔开了距离。
“师姐想一人偷偷去采药?”
“我没说错吧?”
被拒绝贴贴的田渊柏看起来有点不开心,背靠上榕树,他用剑柄勾开垂至眼睛的刘海,语气里有几分胁迫之味。
“你想表达什么?”裴萱萱尽力对他好声好气,但她脾气天生就暴,也不知自己能忍他忍到几时,正欲抬掌将他再推远些,手却被他用大掌包起,顺势一拉,整个人便失去了重心,就要往他那处倒。
“师姐做这么危险的事情,竟不告知我。”
“不开心呢。”
田渊柏直言不讳,虽仍在笑着,但从其语气中不难听出,他的确不开心了。
“等我拿到药引,再回来找你。”
“松手。”
裴萱萱觉得自己要绷不住了,猛跳不停的心脏让她有些缺氧,脑袋变得昏沉沉的,好似伤风一般难受。
“我要跟你去。”他的话语不容置疑,裴萱萱早就猜到这家伙心底打了什么算盘,所以才想要快点开溜,但生拉硬拽是拽不过他的,用术法又会被华竹探到。
权衡利弊下,裴萱萱一咬牙一闭眼,然后万般无奈地点了点头。
心有不甘,点了头的瞬间,裴萱萱又立马频频摇头,却被田渊柏用双手抱住了头,企图阻止她的这个动作。
“那走吧。”
带有几分恶作剧的心思,田渊柏用自己白洁的额轻轻碰了碰她的,继而皱了皱鼻子,便心满意足地学着她隐藏了灵力,牵着她抄了条小路,二人才得以顺利离开了天筑门。
前去冥界的路不好走,出了天筑,他们先是沿路用飞行术赶路,在距离冥界尚有几公里的地方,便看到了许许多多数不清的游魂。
这处是人界与冥界的临界点,二人虽尚且在人界,但也算是半只脚迈入了冥界,只因附近有天筑门老祖曾设下的阵法,里面游荡的游魂才无法来到人间。
碍于禁忌,此处极少有活人走动,裴萱萱与田渊柏的出现,无异于在一群穷凶“饿”极的食人鱼鱼池中丢了块肉。
散发出一股死人的腐臭味,游魂们周身缠绕有诡异的黑绿色的光,浮于半空的他们本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却在看清他们二人肉身的瞬间,全都怔愣在原地。
一个、两个、三个......然后是无数个数不清的游魂,伫立在原地遥望着他们,同时悄无声息地将裴萱萱与田渊柏所能立足之地渐渐缩小,仿佛要将他们围困。
尽管游魂早已失去了五官这种东西,可裴萱萱仍不难想象出那张张丑陋的脸上死寂的表情。
陵游说得没错,这些东西不伤人,可他们“伤”心啊!
裴萱萱被吓得汗毛竖起,惊恐之余被田渊柏拉一路小跑,步履不停。
“你怎么这么淡定?”用空出那只手搓了搓发冷的身子,裴萱萱咽了咽口水,讷讷地任凭田渊柏拉着她走。
到了这就不能用飞行术了,冥界的禁制之下,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得想办法捣毁阵法才能用些常术。
可捣毁阵法百害而无一利,不能飞就不能飞吧,裴萱萱如此想到。
“因为其实仔细一想,或许这些让人感到害怕的游魂,是别人想见却不能再见到的亲人。换个角度来看待,是不是就不会感到恐惧了?”
他突然严肃起来,又走得较快,裴萱萱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高耸的马尾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摆动,像个不会停下的摆钟,亦像他摇摇欲坠的情感。
跟着地图的指引走,裴萱萱发誓绝对没有带错路,可面前七拐八弯的三岔口,还是把两人给难住了。
在做出正确的判断前,他们只能站在岔路前思索着对策,田渊柏高高举起裴萱萱的掌心,同时把脸凑近,表面上是在研究地图,实则是否怀着鬼胎,谁都不懂。
“师弟研究半天,可有进展?”眉毛一凌,裴萱萱看着面前故作高深的田渊柏,被抬起的手都有些发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