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模式是吴秀生前自己决定的,她要穿着女儿给她买的、她最喜欢的衣服火化,然后埋进靖城风景最好的陵园,没有选地势好的位置,她说雁雁扫墓爬太高会累,就定在半山腰,运动量刚刚好,转过身,能看见山脚下的广场,偶尔也听听热闹。
按照老说法,下葬时天还没亮,抬头,太阳白白的影子高挂,预示着今天是极好的晴天,天气预报也这样说。
关雁回看着吴秀的黑白照片,却感觉淋了一身的雨,怎么也回不了温。
离开陵园后,关雁回没有回别墅,而是去了市中心的家。
推开门,她好像又听见吴秀故意压抑着惊喜的声音。
“你这丫头,回来也不提前说,净跟我搞突袭。”
关雁回笑了声,下一秒扶着玄关柜开始流泪,缓了许久,她开始收拾遗物。
吴秀并没有在这个房子里住太久,许多物品还裹着塑封,她打开衣柜,大部分衣服没有拆吊牌,和过去的衣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在床头柜找到存折,拆迁款将近七十万,冷冰冰的数字充满温情。
吴秀什么都懂,担心去世后,晏行知让关雁回受委屈,拒绝医治,拒绝持续亏欠,给女儿留了退路。
关雁回晚饭吃的饺子,春节几百个饺子都冻在冰箱里,她家吃饺子按节气吃,这些够她吃一年。
刷碗的时候,门铃响了。
关雁回去开门,看见同样憔悴的晏行知,让开路,“不用加班吗?”
这些天晏行知一直陪在她身边,但电话没断过,她听到几次晏父晏母催他回去工作,劝他分清主次,不要为了琐事影响工作。
他一直推拒,葬礼告一段落,马不停蹄又回公司。
“有李秘书顶着。”晏行知去牵她的手,被避开了。
“坐吧,我给你倒水。”
两人静静坐了一会儿,晏行知开口:“雁雁,对不起。”
关雁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病历你看到了,伯母查出肺癌时就已经是晚期了,她拜托我不要告诉你,不想让你过不安生。”
关雁回心想,什么都不知道才最难安生。
“她说你高中毕业就开始打工,赚学费、生活费、家里的开销,过得太累了,她心疼,如今你好不容易轻松下来,她不想让你难过,再为她费心费力地奔波。”
关雁回问:“所以你答应了?”
晏行知颔首。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当时,他和关雁回也才刚确定关系不久,他对她的家事并不上心,只是履行职责而已。
“因为对生命走到尽头、却依旧苦苦为女儿着想的女人动了恻隐之心吗?”
晏行知哑口无言。
关雁回不需要他的回答,他们同床共枕了近一年,她自认为了解他。
他在低身为她穿鞋前沉声询问“为什么不穿鞋”,需要做选择时,他会给出两种已经落实的方案,保证不脱离他的计划,他很少解释什么,总是单调地阐述原因。
哪怕低下头,他也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晏行知。
关雁回曾经以为他们都在偏航,现在发现,只有她而已。
“晏行知,你都知道,”关雁回平静得可怕,“我差一点,没见到我妈妈最后一面。”
“雁雁——”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晏行知皱眉,头一回生出摔掉什么的冲动,但拿起一看,是晏伯诚,沉了口气,“等我一下。”
父子俩的对话平直无调,像公事公办的上下级。
通话结束,关雁回看向晏行知,“临时工作?你今年真的很忙。”
晏行知将手机放进口袋里,“我今年会继任。”
关雁回了然,“难怪,快去吧,别让叔叔生气。”
晏行知拿起衣服,“我先送你回家。”
她哪里还有家呢?
“我想在这住。”
晏行知沉默片刻,“好,我晚上来陪你。”
“嗯,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