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消逝,春光乍暖。
瓦片上还剩有残冬旧雪,略低处是湿濡的水迹。清早虞相府的下人们便起来收整好自己,开始忙活。
白家举荐的云州学子拿着信件来时,虞昌律打心底是不想见的,他是朝廷重臣,见多了赶考学子难免落人口舌。但他还没和白家撕破脸皮,得给白家面子,于是让管家把人带进府里。
一个穿的有些朴素的年轻男子便在管家的带领下,徐徐走到虞昌律的书房中。
进来后,年轻男子状作谦恭地拱手作揖,先声道:“晚辈周允生,见过虞大人。”
但凡见客,虞昌律总要铺张纸写字,他面朝着干净宣纸,头也不抬,只作沉思模样。
周允生一直弓着腰,一动也不动,直到虞昌律叹了口气放下笔。
“看信的时候没注意到上面你的名字,原来是云相书院的周允生,颇有才名。”
虞昌律将来人略一打量。
的确是看书识文断字的书生人,神态有几分清高傲气,大概秋闱得意,穿的简朴也难掩意气风发。周允生直起身子,矜持道:“是书院老师们诲人不倦,方有周某今日。”
虞昌律语气不明,“我看过你的文章,至朴至纯,倒有可能入今年主考的眼。”
“虞大人谬赞。”周允生面不改色道,“考取功名之事难以预测结果,天下纷扰亦如此。周某一介白身,家中薄田两亩,寒舍一间,考取功名不过是想见一角天地。”
“在哪儿处见都是一样。”周允生声音微凉。
桌上的毫笔被虞昌律再度抬起,他的硬胡须随着说话上下跳动。
“不拘小节,是为君子。”虞昌律点头,“来人,上茶。”
门外一管事弯着腰走进来,给周允生倒了杯热茶。
虞柳将信寄回云州,便回了虞府。
刚到门口不远处,就见到周允生被管家带到门口。她和周允生对视上了一眼,连忙转过脚步走远了点。
管家没看见虞柳,他恭维几句周允生后,进了府里。周允生神情自若地下台阶去,在虞柳受惊的目光下走来。
虞柳调整好心情,就说:“许久不见,周家哥哥。”
“你最无情。”周允生略糙的衣袍挨过虞柳的厚重华丽的广袖,他平素淡泊的神色升起一抹说不清的意味,眼睛微眯看着虞柳,“既如此,你也算是如意过了一把富贵日子。”
虞柳没了表情,“周允生,你这是何意?”
她在见到周允生进出虞府的那刻,便知道周允生退婚也非一点好处没拿。
“认亲”一事从头到尾受伤的只有谷家。可这又与周允生有什么关系呢?
“你嫌我刻薄,慕我才学。”周允生说,“可我从未厌过你。”
什么意思?余情未了?可周允生已打算拿虞府门生的身份当做退婚约的补偿。
“说多无益,周公子请回吧。”虞柳说完要走。
周允生回头低声道:“且看吧,虞四姑娘。”
年少懵懂如秋日枝头凝霜,不堪风吹日晒。
虞柳十二三岁时,正是爱在街上乱跑的时候,云相书院那时看管不算严,熟人一带就进去了。
而她的熟人便是周允生,她偶尔站在院门口,扒着窗子听会课,老夫子讲得有趣她听,讲得无聊她跑掉。
有时等周允生出来,她人已经飞到街上玩去了。
这么溜走了几次,周允生问她:“你怎么先走掉了?”
虞柳咬着谷榆送她的糖人,“无聊,那夫子讲君子礼仪,我又不当君子,听个什么鬼?”
“你在外头听课?”周允生诧异,第一次知道虞柳在院外等他那些时间都在干什么。
旁边有个老落梨花的树,虞柳抠掉糖人上的白色花瓣,然后咬了咬指甲盖上蘸到的糖。
周允生皱眉,摸了个帕子给她说:“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