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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他无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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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小禾笑了笑,像是心血来潮,问:“不知柳护法可曾听闻过一种咒术,就是能……能将他人身上的伤处痛处通通转移到自己身上。”

柳含烟瞥她,目光意味不明:“嗯,是呼呼咒。”

“……”好肉麻的名字。

楼小禾干笑一声:“那这咒能解不能解,要怎么解?”

“能,但只有施咒人自己能解,方法也简单,心中默念咒语,朝对方耳朵眼里吹口气即可。”

“……”她好像知道这个咒是什么时候施下的了,就是那夜,彭狗对着她的伤处肉麻兮兮地吹气。

楼小禾耳尖染上一层绯色,面色流露出几分苦恼。

“怎么?”柳含烟问。

“没什么。”楼小禾摇摇头,拿起筷子,朝柳含烟笑道:“菜别放凉了,柳护法也一起吃点吧。”

*

饱餐一顿,楼小禾在柳含烟的伴随下来到了孤山别院的书房。

“我在这儿看会儿书,顺便等天君回来。”

她轻车熟路地从自己的专属书架上抽了本医书,来到书案前坐下,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柳含烟看一眼她手里的书,口吻比平时听上去温和几分:“我就守在门外,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

楼小禾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很快笑道:“好呀,多谢柳护法。”

柳含烟竟没有把自己锁住,似乎也不打算把她关起来,就这么转身出去了,仿佛她从彭狗那里得到的命令并不是监视看管她,而是像往常的聂霸那般,陪伴保护她。

门关上,寂静的室内偶尔响起书页翻动声。

火光闪过,书案前空空如也,花青色的珍珠发带夹在书页间,案头的小纸人兢兢业业地,又翻了一页书。

*

北湖畔小松林。

沈涣锁着眉头,口吻不善:“你莫要得寸进尺。”

楼小禾笑了笑:“沈护法方才那一卦算得分明,我命不久矣,小小遗愿,还望成全。”

沈涣瞪她一眼,语气依旧很不耐烦的样子:“你等着。”

说罢,拂袖而去。

经过地上跪着的人时,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他撞得跌在地上。

楼小禾看着沈涣走远,上前道:“你这么跪着,就舒坦了?”

顺子爬起来,重新跪好,也不说话,梗着脖子垂着眼。

“行,跪着吧。”

楼小禾叹气,蹲下来,从地上捡起他掉落的那只乾坤袋,袋子口松了,掉出来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竹蜻蜓,小风车,不倒翁,陶瓷小陀螺,彩帛剪的花草虫鱼,还有她之前给的好些花生糖……

全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楼小禾拿起只泥老虎,捧着端详起来,倒是和大黄长得很像:“这个怎么玩?”

顺子接过去,手上一挤,老虎嘴巴里顿时发出“咕嘎咕嘎”的声响。

楼小禾乐了:“什么动静,好难听。”

她把那些小玩意儿全部收进乾坤袋里,怀里剩下的花生糖也全都摸出来塞了进去,“我们身上的七绝丹都已解了,事成之后,带着你弟弟,还有我师父,有多远,走多远。”

顺子双目猩红,终于抬眼去看楼小禾,在对上那双眼睛里欣喜雀跃的笑意时,神情变得错愕又茫然。

此时正值日暮,山间岚气四起,飞鸟结伴归巢,天边霞光如血。

*

沈涣很快就把东西送来了,临走前朝她道:“要不是看天君的面子,本护法才懒得理你。”

楼小禾微微一笑:“托天君的福,若有来世,吐珠衔环,结草背鞍,不敢相忘。”

沈涣冷笑,嗤了一声:“这才读几天书,说话怎么比柳含烟还酸?”

他撇着嘴,扬长而去。

楼小禾从怀里摸出彭狗方才送她的那只花茶葫芦,弯腰搁在地上,起身时攀着顺子的肩,带着他往后撤了几步。

二人对视一眼,助跑,起跳,步调一致。

他们纵身跃起的瞬间,二人身形缩小,像被一股不可抵抗的暗力吸引,直直掉进了脚下的葫芦嘴里。

谁能想到呢,传说中飘渺诡谲的世外秘境一壶天,其实只要你曾被邀请踏入过,且没有被它的主人除名,那么,无论是谁,只要搞来一只葫芦,或者随便什么葫芦形状的东西,便能落地成门,来去自如。

这个事,一壶天上上下下的犬族人无一不知,楼小禾和顺子初来乍到,本是不知的,但顺子这个消息通,随便找人一打听,自然门清,至于楼小禾,水杉林初见那天,她隐约便有了猜想,今晨试探彭狗那一回,心下才确信。

可见彭狗其实并没有刻意要瞒她的意思,甚至就连知道她体内封印着神龙符,也仿佛完全无意将她关押起来……也不知是信任她,还是过于自信。

楼小禾从来看不懂彭狗,与他之间仿佛总隔着一壶天茫渺无尽的晨雾和山岚,如堕烟海,不可捉摸。

就好比,他究竟是怀揣着何等心思,竟将曾经长久囚禁自己的牢笼,变作了随时随地来去自如的方便之门?

这种事,楼小禾自问是做不到的。

但彭狗就是可以,他无所不能。

*

楼小禾和顺子出了一壶天,便用沈涣给的遁地符径直来到了弱水之滨。

周遭枯木森立,秃枝间隐隐有红气萦绕,夕阳洒落,给整片枯树林镀上一层赤金之色。

一阵风过,扬起楼小禾散落的发丝,她望着空荡荡的掌心,兀自出神。

珍珠发带和花茶葫芦她都很喜欢,比起这里,它们更应该待在山明水秀的一壶天。

但她好像还是舍不得。

“小禾?”顺子唤她。

顺子用了隐身符,此刻楼小禾看不见他,只得对着空气道:“你就守在此处不要近前,切记,一会儿接上人,遁地符往地上拍的时候用点力,咒语你可记熟了?默念时顶要紧的是什么?”

“咒语记熟了,顶要紧的是不可有杂念,心要沉气要静手要稳。”

楼小禾满意点头:“很好,往后你索性就跟着我师父学符修好了,他老人家就是嗓门大了点,作风也浮夸了点,但有通天的真本领,他要是肯收你,是你的福气,你只要乖一点,他保准疼你。”

片刻沉默,顺子带着笑的声音传来:“那我岂不是要喊你一声师姐?”

论年纪,顺子比她大了不知道几轮,这么算起来,确实是她占了人家便宜。

楼小禾闻言,乐了:“一会儿擦亮眼,师姐给你露一手大的。”

话罢,她抬脚朝着弱水的方向走去。

浩瀚无垠的弱水就在眼前,楼小禾站定,手中握着凤仙霹雳火,用力一捏,爆鸣声响彻天地,火弹冲向弱水畔无形的结界,金芒大亮,地面震荡,狂风从碎裂的结界中呼啸而出,飞沙卷石惊涛拍岸,凤麟洲上的燧双阙此刻火光冲天,水面上,吉光舟扬帆齐发,杀涌而出。

转瞬间,重重人影逼至眼前。

楼小禾站定不动,手中的凤仙霹雳火对准自己胸口处,目光平静地与众人对峙。

阮崇抬手,叫停了不断逼近的众人。

“阮掌门,我手里这个,叫作凤仙霹雳火,它既然能破你们的结界,自然也能毁掉神龙符,方法也简单,只要轻轻一捏……嘭,连一星半点的渣子也不会留下。”

环绕弱水的森严结界,唯有三昧真火可破,这凤仙霹雳火,乃是由彭狗用至纯至净的三昧真火亲手锻造,上回用的时候还没过试炼期,现在已威力大增,性能似乎也相当稳定了……不愧是她的单恋对象,这手艺,怎么着也得算体修界里最顶尖的炼器大师了。

楼小禾说这话时,口吻里不自觉带着三分骄傲,七分炫耀,眼见那阮崇老不死听得眉头紧皱,目光阴冷地看向她:“毁了神龙符,对你又有什么好处?阮烛,想想你阿娘。”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楼小禾只觉得陌生。而“想想你阿娘”这几个字从阮崇嘴里吐出来,只叫她觉得恶心。

他一个眼神,人群里推出来两道身影:一个看身形像是半大孩子,但面容瞧着违和,嘴边冒出来一圈胡茬,眼神却很天真,盯着楼小禾手中的凤仙霹雳火,像是瞧见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眼睛睁得很大。

另一个是毕撼山,他头发散乱,目光涣散,身体看着无恙,只是状态明显不对,口中嘟嘟囔囔的,声音含糊,音节破碎,听不清说的什么,雪白长髯在风中飘飘扬扬。

追灵术对灵府和心脉会造成极大的损伤,且损伤不可逆,轻则神识错乱,重则逆脉而亡。

卓清泉和阮家人接连使出追灵术,其中惨况不敢细想。

楼小禾牙关紧咬,红着眼注视毕撼山,浑身发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人在这,放下你手里的东西。”阮崇嗓音透着无力,短短几天,竟似乎苍老了许多。

楼小禾手上一紧,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先放人。”

风声渐紧。

阮崇语含讥讽:“无用之人,难道还担心凤麟洲留着不放吗?”

押着二人的是阮从谦,他从始至终面无表情,阮崇此言一出,方才抬眼看她,伸手将二人身上贴着的符纸揭去,手掌在二人后背心一拍,人便已到了楼小禾跟前。

一只小手捉住楼小禾的衣角,楼小禾低头,笑了笑:“想要这个?”

平儿一双眼始终盯着楼小禾手里的凤仙霹雳火,眨也不眨。

“牵着这位老爷爷的手,往那儿走,一直走,那里有好多呢,自己拿。”

楼小禾抬下巴,给平儿指了个方向。

平儿咧嘴笑起来,拉上毕撼山的手,几乎是把人拽着,小碎步一路跑。

此时一小股风擦着他们的衣角,往楼小禾的方向掠去。

几乎同时,毕撼山,平儿还有楼小禾三人的身影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不见。

“从谦!”

阮崇的咆哮声很快被凤仙霹雳火的爆鸣声淹没,阮从谦结印的手势刚做了一半,胸膛便被火弹炸穿,痛苦扭曲的面目隐藏在血雾间,他张大嘴罢,甚至发不出一句完整的惨叫。

强大的结界瞬息之间在众人面前以遮天蔽日之势张开,所有人都忘了身后,方才那被楼小禾用凤仙霹雳火炸开的一角空隙。

血腥的混乱被楼小禾抛在脑后,她义无反顾,奔向自己的归宿。

一壶天很好,她很喜欢,但她从来不属于那里。

神龙符一旦完璧现世,等待着世人的,只会是一场毁天灭地的浩劫。她亲眼见证了那活地狱般的末日惨祸,又岂会不明白:自己守了这么多年的,那唯一的一点念想,注定是要化作泡影的。

但要让她亲眼看着神龙符被毁掉,然后若无其事地活下去……哪怕只是想一想,她都痛得无法呼吸。

那样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愿过。

既等不来六龙飞去接娘亲,索性便不等了,她自下去陪娘亲便是,五年前那一出阴差阳错,还有这五日以来种种,说不定就是为了今天,为了此时此刻。

凤麟洲不惜舍弃弱水天险,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封印在其下的祸根,那便让神龙符这把钥匙,跟着她这个卑贱的犬奴一起,当着他们阮家人的面,永永远远地葬身弱水。

世上还有比这更痛快之事吗?楼小禾想不到。

从前她总是挣扎着苟活,没想到,临到死,反倒彻底快意了一把。

要说遗憾,其实也不是没有。

没法亲眼看看阮家人的下场,实在可惜得紧。

还有就是……

算了。一想到那个人,心都是乱的,头也痛得很。

说起来,呼呼咒好像管不了头痛,一会儿溺水肯定很痛苦吧,最后关头,还要叫彭狗替她受这种苦,真是糟糕透顶。

楼小禾抱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纵身跃向了弱水。

就在这时,踝间蓦然一紧。

就差一点点,和八年前那个月夜一样,她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冰凉的弱水,半边身子悬了出去,脚踝间却被一股力狠狠缠住。

楼小禾大惊,低头看去,只见纷乱交错的枯藤像蛛网般紧紧缠在她的踝间,藤蔓间依稀能够瞧见嫩绿色的叶芽。

她猛然回首,隔着汹涌人海,一眼便看到了那双亮得惊心的眸子。

阮从谦身为符修,要在顷刻之间破除隐身符算不得难事,所以要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先下手为强。

阮崇和芙蕖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布下结界拦住去路,但他们只会以为她是要逃跑,而绝对猜不到她会背道而驰,所以不成问题。

……这些楼小禾都料到了,却万万不曾想到,前去灵墟掳人的彭狗会在这时候赶到,更想不到他能用凌霄大摄穿越结界和人海,准确无误地锁定尚且还在隐身状态的自己。

——这是什么令人发指的怪物,阮家人真该每天跪下来朝着弱水磕八百个响头,要不是有这么个保护罩,他们怕是早在彭狗手下死过八百回不止了。

弱水上吹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咸腥气,呼吸间竟仿佛滚烫的血气在五内翻涌。

这时,有人失声大喊:“彭侯野犬!”

强烈的火光划过瞳孔,混乱中也不知谁使出了三昧真火,凌霄大摄的枯藤瞬间被焚毁,那股死死拉住楼小禾的力道紧跟着消失不见,失重感带着她,终于跌入了茫茫无垠的弱水。

楼小禾睁大双眼,她看见天边最后一缕霞光湮没于黑暗,水面仿佛流沙,平缓地漫过她的身躯,一点水花也不曾溅起来。

黑暗里,楼小禾的意识却分外清晰,方才她看得真切,那双清亮的眼睛,在一瞬间变得猩红可怖。

那一刻,楼小禾仿佛回到了八年前,她猛然意识到:

那夜,阮崇斩杀彭狗用的分明是剑,他的名品玄炎鞭并没有随身。

也就是说……

那时候,她踝间缠着的,不是鞭子,而是……藤。

在被阮崇斩首的最后一刻,他使出了凌霄大摄。

他人头落地之时,她得以死里逃生。

原来,他那么早,那么早就救过自己的命。

楼小禾用力地想,拼命地想,自己和彭狗相处这五天的点点滴滴,有没有对他好,有没有多说些让他高兴的话,有没有给他留下些什么……

她想破脑袋,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

记得最清楚的,是自己一次一次杀死他,动不动就用眼睛骂他,扇他耳光,把他的脖子咬出血,破口大骂他是痴呆,说他脑壳里装的全是糊窗户纸的浆糊……这些她从不曾对别人做过的恶劣事情,偏偏只对他做了个遍。

而就连此刻,她感受不到丝毫痛楚,濒死之际竟还有余裕在这里任由思绪像杂草一样疯长……也是因为他正在代自己承受彻骨的痛苦。

……

“小禾要是对我也能再心软一点,就好了。”

难怪他要说这种话,自己对他……真的很坏吧。而她明明最知道,要怎么对一个人好。

“托天君的福,若有来世,吐珠衔环,结草背鞍,不敢相忘。”

弱水之下的亡魂,是绝没有来世的,她明明早都想好了,此刻却只觉得不甘心。

她不甘心。

他们之间,甚至连好好的告别都没能来得及。

女贞树下,彭狗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竟也没能听清。

他那时说了什么?好像是在问自己话。

自己似乎胡乱应了一句什么,想不起来了。

但她记得,听到回应的时候,他分明在笑。

那是不是说明,她答得很好,很叫他满意?

定然是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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